徐俊國
夏夜,
花未眠。
螢火蟲閃爍著童年小雀斑。
不敢看月亮,
那是,被歲月
咬掉的
兔唇。
只剩一個瓣,
還在咬。
你的聲音,
帶來一場薄雪。
我們潔白地圍在一起,
聽古琴彈奏木質時光。
有那么一刻,
茶香升向每個人的頭頂,
氤氳成蓮花的形狀。
你一直在下雪,
卻從不加厚自身,
恰如其分地暖著我們。
雪花落,我們聽,
不愿睜開眼睛,
怕你
即刻融化。
在高高的峰頂,
離神靈更近一些。
星星好美哦,
落在衣服上,
成了紐扣,
落在眼里,
成了悲傷。
悲傷什么呢?
在神靈眼里,
我們也是他的紐扣,
他的星星。
我寫了二十年詩,
不如蕭山師父
平凡的一日,
他一個人守一座廟。
一尾錦鯉
用整個小池塘,
陪他清澈,
一只狗用整座大山,
替他壓住靜默。
木魚是心啊輕輕地敲……
枯葉落在琴弦上,
虔敬的時光落在法器上,
萬物的死,
輕輕,落在地上。
我本來就是一個
古老的人,
來醒雪寺住了一夜,
又古老了一些,
忘了一些人和人間。
那些
大雪紛飛的事,
悲愴的曲子,
一朵朵,飄落在
喜鵲走過的冰面上。
喜鵲在醒雪寺養傷,
因為住久了,
它敬獻給藍天的叫聲,
也像在誦經。
小香客蹲下來看它,
它努力飛離地面。
當晨鐘響起,
它把雙翅合在胸前,
軟塌塌跪下去。
師父行腳半月,
剛回寺廟,
正好走到喜鵲身邊,
趕緊微笑著,給它回禮。
鳥聲苦,
細若游絲的呼吸,
為崩斷的人世之美,
續上殘喘。
四處借錢的窮親戚,
徘徊在柳條翻飛的河邊,
在別人開業的歡慶聲中,
他勾了勾身子。
屋頂,光禿禿的草本植物,
傾斜著卑微的小拐杖,
無力支撐
藍天被夸張過的儀式感。
我從槐花上醒來,
帶起一陣不對稱的風。
左翅之上,
太陽慶祝嶄新的一日,
右翅之下,
幸存的魚苗,
一波一波,在赴死。
許多個未知的早晨,
有時,我嗡嗡的哭泣像釀蜜,
有時,我像一個飛累的火柴頭,
輕輕落在垂釣者的頭發上,
并不急著去擦燃
無處不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