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學明的詩

龔學明

楓楊樹

伸展在河面上的楓楊樹

此刻一臉的幸福：

河水的光在葉子上閃動

這尋常見不到的反光

將神秘和奇跡一起

交給一棵彎了腰的樹

只是陽光將一部分葉子

照得幾近透明，看起來

又十分年輕。

完全在陽光中的石凳

在旁邊，似乎在說：

我一直沉浸在幸福里。

時間在它的期待里，坐下，起立

來來去去

它堅定；愿意在此守著；

不避風雨的月季花過段時間

就會前來開放。

河流斷想

九月是中年人的月份

風的溫度已經平和

最愛無雨的陰天如此含蓄

在一條河邊漫步，涉水回憶

不時有的歷史的樹

陰影在河水里提醒

發現或者疏忽，于一個人的腳步里

多么輕。忽然泛起驚嘆

隨風聲一閃而過

那些岸邊的老房子

不愿總生活在自己懷舊的倒影里

它們在陽光好的時候匆匆走動

沿河想倒出體內積存過多的時間

置入童年的家具

鶴發童顏

善解人意的河流通過拐彎

改變單調，讓灰心的觀望者

看到嶄新的可能——

他們開始興奮，晃動的四肢

夸張，如此異于平時的中正規矩

——只因是他們需要修正

錯位的骨架和悲觀

唯有雨天，河流的豁達中

流露出小情緒。尋常見不到的美少女

彳亍于細細的哀愁中

——她和河流相互同情

輕泄不可藏起的困惑

端莊素雅的旗袍老嫗與我相視

在下午河的對岸。我猛然

想到一個比喻：民國的瓷器。

一條河將瓷器的浮光正在收走

不能和隔河的人相互包裹

幻境：讀史觀景有感

無風的日子，萬物各有安排

相安無事又各不理睬，以我為大

靜立的房子表情冷峻，而一棵生動的

樹目光含情，內心春意涌動

這是沒有陽光的上午。節日臨近

天色越加暗淡，淡云藏于天空

似心事若隱若現，被自己忘卻

唯有凝視，可看到云層急移

一顆混亂之心被強行壓住，而無處能壓

河流有相同的體驗，如同愛柔軟而

難以看透。有時它沉默而聽命，有時

激憤，以波瀾抗擊堤岸的設定。

兩棵合歡樹在河的兩岸遙遙相對

它們性格相合，那些伸展的花束

像招呼，不舍而無力的呼喊，枯萎前的

游戲，主動分別的血和隱痛

總能看到一些樹在秋季結下

果子。構樹的紅果滿懷歡喜，香樟樹的

果子密集而充滿期待。但這些果子

沒有好的結局——它們多么無用。

因先天的基因或缺陷（不能食用）

或人們的故意拋棄，無用的果子

命運凄慘。在不被關照中，

自行落下，像一切沒有發生

扇 子

扇子不動的時候

風在上面沉睡。——它微笑，它搖擺

扇子醒了。

“它克制，節儉，有一顆隱世的心

當大風來臨，它不聲不響后退”

與愛它識它的人在手心的默契里

進退。也相忘于漫長的寒冬。

曝 光

時間的柔軟綁架了空間的生硬

——我從待了一整天的家

來到黃昏的戶外——一匹馬的

眼神里驚現熟悉的陌生，藍天發燙

漸黑的甬道局促，但它找到了風

此時，時間悄悄將我的房間變成暗室

我習慣性摁亮了光線

過度的曝光將星星的底色推到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