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 也
注定有一種宿命,用繁體
把你的名字寫在了牛皮的反面
無論你走多遠,無論
你總是要回來,回到一只腳盆鼓圓形的鼓背
那么,回來吧
回到你出生的村莊
回到童年某個冬日的下午
陽光,草垛,谷殼的香味
敲響它——
把一只被石子打中的小雞
從死亡中喚醒
把一片忘記時間的云,趕進炊煙
一些什物堆放在一角,蒙上塵灰
像平淡的日子,無心清理
妻兒的衣物晾曬在竹篙上,純棉
味道散發著具體的幸福
鞋子洗刷干凈,此刻
沐浴陽光,如同不離不棄的戀人
一只緊挨著另一只
尚未干枯的仙人球依舊抱元歸一
堅守著一小抔泥土
這場大雪有棉花的滋味
是的,棉花,永遠溫暖的記憶
在最幽寂的深處,緩慢地綻放
像獨自暢游五月的魚
快樂只有貼身的水知道
我將穿越人群把身形放低,更低
承載你,輕盈而有重量的溫軟之軀
懷著隱密的柔情捧你,觸到你的心事
像回到春天的風迷失于濕潤的氣息
你總要在融化之前白而冷地矜持
溫柔長滿細密的牙齒
觸手,有暴虐的涼意
在近距離,能看得清硪石的質地、紋理
并且通過撫摸,能觸到時間久遠的重
道光十六年傍晚的風,想象中菖蒲的氣息
絕崖下面是陸溪河,河水下面隱藏深淵
今天這樣的傍晚,它們彼此都很平靜
沒有傳說中的河妖,兇猛的巨獸;也不會有
厲鬼在暗夜出沒荒墳。此刻
硪石寶塔沐浴斜陽,高遠的天空
消解了虛假的怨恨。民間的夜晚緩緩來臨
它的祥和安逸倒置水中宛若靜影沉璧
腳下有川流不息的車輛駛過蒲圻二橋
遠處有高樓和霓虹燈在街心繁華盛開
而硪石寶塔,漸漸隱于城市邊緣
正如世間所有看似無用之物,人們正把它
忘在這兒
是的,墓碑是最后的站牌
多少次遠遠地望見,那里只有寂靜
青竹搖搖,偶爾有鳥兒飛過,偶爾
會停駐在碑石上,跳躓
而飛翔與鳴叫并非刻意的嘲諷
亦有溫暖,是親友清明燃過的紙灰
是除夕之夜點亮的燈盞
隔著泥土,輪回
它也望見了我每天重復往返的徒勞
不甘于是其所是,亦不能耽于所非
所欲如春花般燦爛而開
又隨秋蟲寂寂乎沒
而更多的時候是相忘
漆黑的夜晚,我可能只會夢見星光
偶爾酒醉,會把自己也忘了
推薦語:
很多年前我就知道然也,他是本省一本同仁詩歌刊物《象形》的代表詩人之一??上菚r候我對他樸素得接近于老實的語言風格,對他含而不露的控制力還無法體會。好在,時光如師,當我再讀他,立即被吸引。我對他的個人遭際可以稱得上是一無所知。但從他的詩歌里我獲取的信息,讓我深切感受到我們有著共同的訴求,憂傷與和解。這得益于他詩歌語言的清晰與明朗,有效地傳遞了他的經驗、理解與發現。人們總想著如何隱喻?如何鋪排?如何象征?如何精妙巧構?卻沒想到老老實實說出來,原來一樣具有動人的力量。
“漆黑的夜晚,我可能只會夢見星光/偶爾酒醉,會把自己也忘了”;“如今,我已活過他的享年/心懷感激,敢在黑夜回憶”諸如此類的淡然與豁達,是然也詩歌又一顯著的特點,并非有意而為,實乃水到聚成。這種天然而成的功力,同樣表現在他的語言上:去除多余的修飾,代之以細節的描繪,事象清晰的敘述,語言便有了層層剝開露出繭之瑩白的豐潤之美。哪怕他忠厚直接地對你說:“而我思念著你/隔著畫框上那層玻璃”,也不妨礙你感受到他那思念之深厚之無奈之蒼涼。
(推薦者:夜 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