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蕾（組詩）

蔣三立

愛 情

愛情就像夏加爾的畫

飄逸在憂郁的藍色空中

旁邊，有拉提琴的小山羊

還有穿紫色服飾的少女

美妙、憂郁的藍色調

充滿童話般幻想

坐在公雞背上，馬兒一樣奔跑

長發飄逸。有時還爬上高高的鐵塔上

牽著愛人的夢。坐在彎月上念想

愛情的一半是現實，另一半是夢幻

如夏加爾的畫，夸張、飄浮

但有些真實的線條、影子

愛情的歲月，有音樂，有動物

有 淡紫色的憂傷，有肉體的飛翔和按捺不住的痛癢

每一天

我過的每一天都和許多地方相聯

和許多人的勞動相聯

我吃的玉米可能來自黑龍江的黑土地

我吃的小麥可能來自廣闊的華北平原

我早上吃的那個蘋果可能產自陜北

中午吃的辣椒可能從海南運來的

晚上吃的藥是云南山區種的

還有一日三餐的青菜、蘿卜……

都是那么多我不認識的人

為我種的、養的

我每天都和那么多的遠方連在一起那么多的人每天為我流汗

我的每天、每天、每天

那么多素不相識的人為我

從春天忙到冬天

陽羨雪芽

孫 思

河倉城

黑鳶從北方默默飛來

翅膀展開晚霞中的暮色

戈壁上的河倉城，瘡痍無邊

早已沒有了糜子、谷子、大麥

疏勒河無聲地訴說過往的蒼茫

只有風吹穿了幾處黃土板筑成的墻，吹出了洞

落日下的戈壁曠野一片淡紅

融 入暮色的我，念想古人在月光下與我不同的寂寞

我甚至想象出流星在他們眼里滑落燃燒的樣子

花 蕾

草原上，一場風雪過后

在 冰雪中冒著細頭的花蕾，不知能否熬過這場寒冷

風還在吹，順著冰封大地吹向更冷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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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突然襲來的風雪，超出了季節和生命的預想

或許它們原本也沒想過

雪這么早就落在正想開花的它們身上

1

大寒過后，唐朝的天子們

就開始盼立春，他們手中的陶比他們更急于，浸泡新綠

他們微閉雙眸間

一匹快馬，無數匹快馬將山腰踏疼后挾山林云氣，挾水霧一路向西

沒有月光的夜晚，黑夜被馬的嘶鳴喊得很白

2

山路盤旋，殘雪消融

幾聲雞鳴，那些遠行的人

腳印如繁星，灑落一地

沒有路的路和荊棘

讓他們一次次放低腰身

只有你的倩影，能讓他們高舉并讓他們的行走生動

餓了，他們敲食野果

金石為開，渴了他們喝山泉他們舍不得飲你

即便他們手中有火

3

一年又一年

你總在最末一場雪后，開始發芽三月寂靜，一朵云轉身時

你已在塵世外

離開枝頭的一剎那

你聽到，誰躲在雨水的后面哭

你心如明鏡，今日你不向佛

明日，誰來洗滌他們的靈魂

誰在他們的骨縫里開花

4

每年立春，你就綠了

漫山遍野的綠，雪一樣潔凈的綠

很多文人，從東吳、唐朝、宋朝、元朝

探身出來，站在山頂

喚你的名字

一位又一位青春女子

發髻上漫著花香的女子

在驚蟄里，第一聲春雷后

懷揣著遠方，用她們的纖指

為你剃度

5

那一年

你從蘇軾的詩里出來

用水和方言，把一座古城

浸染為清風甘露

一芽一葉的初展

讓那些塵世的人，開始確信

一個無塵的世界

端坐在這細雨迷濛的春山里

6

今夜，我在宜興

我坐在窗前，看杯中的沸水里

你依然幼嫩，不改色

纖細挺秀，恍如立于枝頭

醇厚清鮮的香氣

讓我內心寧靜

窗外，云在山尖上跑

白色的山菊花，在綠的遠處

一朵朵擠著， 近處

一層一層綠里，一位青衣女子

手舉月色，一襲魂香

在空氣里飄過，沒有人告訴我

那是不是你

7

清明后，豐滿的春意立在山坡

綠色的鳥鳴里，風在吹

吹來你的第二次輪回

這次，你可以活得久些了

這次，你可以好好地看看山

看看天，看看云，再回頭看看山

它再不用在你遠去時

久久地，默送你的背影

從現在到霜降，你可以立在枝頭上

一直立

即便山外的馬蹄

早已被木槳、汽笛，云端的那條路

拉得更長更遠，你依然相信

山里有梵音如花，為你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