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筏客
看久了,就會覺得:
它是一個人起身那一刻
沒能帶走的一部分。
因空寂而顯得固執,
對善變的事物產生對抗。
孤立于陰影,鐘表和腳步聲。
對場景保留著親近的氣息。
并堅持認為:只有坐下來,
才是一生中最完美的情節。
有某種等待的不安——
仿佛有人會從門里進來,
挪動,并坐下來……
再不要什么了。
滿山坡的草正在變綠,
村路無人,牛羊覓食于溝渠邊。
甲蟲背負苦難之志走天涯,
沿途灑下土地潮重的氣味。
河水涌動,像皮膚愛撫著皮膚。
陽光停在空空的枝頭,仿佛那里
早已蓄滿了芬芳。除了這些
再不要什么了。
一切還在預料之中,
一切都在緩慢到來。
眼之所及,溫暖而酣暢,
就連想象都那么美!
四月清冷的夜,黑暗那么深,
滿天的星光都掉進去了,
唯有自己照亮自己。
時光大部分已落回原處,
看盡花瓣凋零,就像眼睜睜看著
身邊的親人一個一個離開。
一顆露珠,在葉端
立身于提心吊膽的絕壁,
死命抓住春天不放手。
青草萋萋,桃花灼灼,
三五棵老樹倚在山坡上。
妻兒在坡頂嬉鬧。遠山遼闊,
——我愛這暖融融的一切。
山坡與陽光形成傾角,
與我平行。我想:
萬物皆有因緣,大地傾斜,
便于老樹攀爬。
驀然起身:內心掠過一絲
險被地球滑落的驚悚。
通常,沉默的人,
不在黑暗的屋子里,
在曠野。
寂寞是一生中常有的事,
它足夠寬廣,也足夠虛假。
黃昏之前,曠野被風吹掃干凈,
以備一個較真的人
盛放寂寞。
滄桑比寂寞小,比一顆心
更小。
四月的曠野,
雨可以放心地下,
千絲萬縷,里里外外,
撫摸一個人。也可以
設想一部分美麗:
把任意一朵紅,
想成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