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瓔珞與女性的困獸之斗

顧玉雪

最近大熱的《延禧攻略》，在流傳甚廣的“追劇鄙視鏈”中自然是處于比較低端的位置。作為一部“宮斗劇”，它在知識分子中招致的流行批評是：摒棄歷史思考的爽劇是一劑充滿意淫的麻醉劑，當歷史變成了空洞、輕薄、虛無的存在，年輕人會成為“輕飄飄”的一代。

不得不說，在勞碌、焦慮而又“溫良恭儉讓”的一天后，甩掉高跟鞋，換上睡衣，癱坐在沙發里看倔強小宮女魏瓔珞打怪升級、快意恩仇，“誰請我吃苦頭，我就請誰吃盒飯”，無異于一種放空自己的感官按摩。這與對星辰大海和對西虹市首富的向往，并無二致。

對大多數人來說，身處勞碌、紊亂、階層分化的商業時代，心靈普遍疲憊，無論是底層崛起的逆襲夢想還是“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歸隱情懷，原罪都是對當下的逃離，矯情點說，你為很多人負重前行，卻唯獨忘了討好負重前行的自己。

人這一世，首先被肉體軀殼所困，“佛曰人世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恨、愛別離、求不得?！毙詣e的枷鎖亦無處不在，身為女性，即使選擇獨立，仍然會擔心錯過自己女人的命運。對于愛情與個體成長這個問題，中國大多女性沒有得到進步。

一直以來，愛情與權謀是宮斗劇繞不開的兩大主題。它對一幫女人圍著一個男人爭寵的夸張鋪陳、對叢林社會價值觀的認同，這樣的意識形態被大眾反復消費排演?！堆屿ヂ浴芬膊荒苄颐?。但我們也可以窺得編劇借助魏瓔珞張揚現代女性意識的凌空高蹈。

在皇權男權至上的紫禁城，魏瓔珞說出“女子打從出生就被拘于一方天地，嫁人后也只是從一個籠子到另一個籠子，而籠子是天下男人精心織造的，又如何同男性一般眼界開闊，翱翔四海？”簡直是女權斗士。

即使被打入辛者庫，在人生最難堪的境地里，魏瓔珞也挺起胸膛，不卑不亢地對想要拯救自己的皇族貴胄表達“復仇事大，情愛免談”。她尊重自己，且足夠清醒，知道愛情不是用來交換的工具，更從來不把男人當做救命稻草，

從這個意義上，魏瓔珞更像是從21世紀的香江穿越回大清國的亦舒女郎。

亦舒借筆下女性說道：“誰會免費愛誰一輩子？我不會為男人做無謂的犧牲，因為我自愛。只有自愛的人才有資格愛人，如果我不符合你的標準，請你自便?！睈矍橛^冷靜又克制，時刻懂得分寸和姿態。但這也并非“不動真心就沒有軟肋”的邏輯。

《延禧攻略》里的富察皇后向往自由平等的愛情，得知弟弟傅恒為了保護魏瓔珞選擇迎娶不愛的女子，她痛心疾首，因為她已預見到無愛婚姻的悲劇。這比在21世紀仍然苦口婆心勸你靠婚姻翻身、男人出軌家暴性無能仍然勸你忍忍忍的主流價值觀來得更高級一些。

近代以來，女性獲得政治權利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從《女兒經》所說“恐她輕走出房門，千纏萬裹來約束”的纏足到走出家門的獨立女性，男性無需爭取的權利，女性經過了多年的努力才獲得。

今日之女性，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已經變得可能。然，大清已經亡了，辮子和小腳的陰魂卻仍然在夜色中盤旋，社會變遷的陣痛更加劇了女性的這種困境。當然，一茬茬的韭菜們無法擺脫被割的命運，這是已然超越性別范疇的另外一個社會問題。

魏瓔珞之所以被刷屏美化為女性主義的崢嶸，更凸顯出現代社會性別鴻溝的黑暗無底。

如波伏娃所說，男人的極大幸運在于，他不論在成年還是在小時候，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不過這是一條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則在于每一種事物都在誘使她走容易走的道路，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

男人早就懂得，想要快活，就要靠自己。

而女人，上天賜予她們的美好禮物其實早就標好了價格。

生子后失去大片事業城池的姚晨們，其尷尬與困惑不僅僅來自中年危機，更是無法擺脫的女性命運。婦女站起來了，母親倒下去了。但她仍然是這個社會的紅利幸運者——至少她還可以選擇，生或者不生——還有很多女性，按照中國養老金融50人論壇核心成員胡繼曄專家的說法，不生子都進不了夫家祠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