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燈籠及釉面

純玻璃

玉淵潭

在玉淵潭,我走到哪里

哪里都在飄零。那些花兒曾經在枝頭

旁若無人地綻放。現在都單薄地

躺在大地的手術臺上

其實玉淵潭不是一個深潭

我就是看不穿它。看不穿快艇里

紅男綠女臉上晃動的笑意

玉淵潭這個流動的

帶著層層阻隔的漏斗。我，漩渦

和漩渦上的我被一群人裹挾進入

它失聲的喉管中，與一朵美人梅

在陽光下交換各自的心事

些許動蕩，些許熄滅，些許無奈

大覺寺里的陰影

它在加重，在我的腳下重疊

漫過我的鞋底，腳背和胸口

往上，再往上

漫過石磨碾著的石盤

銅鎖環扣著的銅鎖

漫過明朝的瓦楞和遼代的石碑

沒有找到經書，也沒有找到佛祖

最后，它只好沉寂在青石板上的鐘聲里

一些不知名的花朵，那時——

正在角落打開甜蜜的憂傷

生活的燈籠及釉面

我的手還停留在生活的光滑體上

身后的陰影中紛呈著

被簡約的笑容和粗制的熱情唇形

有些溫暖的青銅已成一堆廢鐵

佛在其中指點著生活藝術的修行功課

我始終不得其解

卻不能在痛苦的時候請假條

生活的燈籠依然在原處

掛著五顏六色的幻想和被肢解的承諾

仿佛伸手可及

誰也不會想到，對它偏執的向往

曾經讓我驚慌和無奈

并深深愛著，至今還是

地鐵

走進地鐵，就是走進一片森林

在一無所知的宮殿

溫熱的風會吹開許多人

記憶的青山綠水

這鑲嵌著金屬光芒的機器

每天帶著它的堅定和呼嘯聲

快速席卷站臺上等候的目光

車廂內躁動或安靜的影子

帶著初戀的沖動和困惑

在白熾燈下來回晃動

這隱秘的而浮華的通道

一直向著光明延伸，多么遼闊

一個人的終點或起點

薄秋

我愛這透明。如蟬翼愛著陽光

在晚秋的莖

藏有溫暖的春日詞典

焦黃鑲在好看的邊緣

秋風潛伏，在墻角，在暗處

我愛逆光下迂回的脈絡

在寒冬來臨之前

有一條可以找尋枝與葉相愛的夜晚

我愛這優雅的薄紗裙

透過人生靜寂的光陰

撫慰一顆感傷的臺燈和她的陰影

在頹廢的秋長袍里

我愛落葉飄零的喘息

就像沒有痛感的時光，愛著 ——

有時驚慌，有時歡喜的我

野長城

古道，野嶺。一塊石頭從腳下滾落

一代王朝隨風而逝

萬里殘垣譜寫著滄桑的力量

時光讓斑駁的城墻

瞬間增加了厚度

我不是秦朝俠客，更不是

只有淚水的孟姜女

城墻都垮塌了，何必去計較

一片游走于此的影子和它損壞的程度

只想問問，斷過的地方

是否有人想過修復和如何修復

昔日的刀光劍影已經銹蝕

四面八方的游人魚群一樣涌來

手腳并用地爬上去

坐在歷史的垛口

相視而笑，說地談天

又從今朝的山脊

揮汗如雨地爬下來

沒有人留下一個足跡

慕田峪段的野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