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是一面魔鏡

白 麟

落葉

在大雪到來之前

落木蕭蕭而下

大地失色青春傷悲

一場緊似一場的秋風

將游子洗劫一空

有秋雨霧霾霜露，榨干

最后一滴淚水

葉子厚積薄發

卑微的呼喚甚至呼號

怎留得住綠荷遠走高飛的衣袖

孩子呀！小手掙扎著

伸張在空蕩蕩的村口

還想竭力挽留衣食父母

一池枯枝殘蓬

定格這個時代普通人的命運

鄉間殘存的小柿子

臉蛋凍得血紅卻依然選擇守望

并堅信青枝玉葉還會重返人世

故鄉呀！不等雪來討債

自己已滿頭飛霜

還有多少牽掛

滯在流年之上

如眼前這些速朽的落葉

早已被旋舞的年輪暗中放棄

而我呀！自甘墮落

在你荒涼的身體上

再也飛不起來

白月光

一群打家劫舍的毛賊

舉著明晃晃的刀

從窗戶殺進來

半夜驚醒，發現偷襲的

竟是從天而降的

月光

眼角滲出的露水

才讓我回過神來

想起合上棺蓋時

母親最后那張慘白的臉

怎會彌散槐花的

白香

這些強盜

還是偷走我

藏了又藏的夢啊

見不得

是不是年歲跟淚點逆行

見不得孩童辛酸的眼神

見不得父母受難的場景

甚至見不得戀人被誤解的委屈

包括對異類的虐行

尤其父母相繼離世

更見不得親情鉆心的細節

唯恐躲避不及

被這些仿佛有預謀的字腿

踢傷

見不得不幸

見不得絕望的哭泣

哪怕一些模擬的悲劇

也會迎風落淚

哦！我遲到的人生

中年才開始啟蒙

學習感恩草木慈悲為懷

才明白世間萬物

都是曾被自己忽視的

故鄉

越來越見不得往事

是不是也會被時光

越來越漠視

靈位

作為長子我走在最前面

捧著母親紙做的靈位迎墳

嗩吶和越來越多的落葉呼應

護送一隊白衣人

走近另一個世界

悲苦的12歲從略陽白雀寺翻山越嶺

在太白這個叫桃川的地方安頓一生

母親是我們溫暖的故鄉

而她一提起自己的故鄉就傷心落淚

直至臨終前幾個月兒女再三拉扯

才勉強回了一次

60年都不肯原諒的地方

我們一紙相隔

彼此的故鄉卻遠隔山水

只能相信并感激這張輕薄的

叫魂的靈位

使母親在重陽，最后一次

短促地

回望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