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剪不斷的鄉愁

劉傳福

一晃離開家鄉20多年了，每每在閑暇之時，記憶的深處總會浮現出家鄉的山山水水、人情世故以及孩提時代的一些往事來。赤水河，我的家鄉，常年青山綠水，瓜果飄香，加之一個字里行間充滿詩情畫意的名字，是一個讓人充滿遐想的神往之地，一個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地方。

多年來，對于家鄉，雖然身不常在，然而，心卻常駐。故土，如一股清泉淌過心間，一杯綠茶浸潤心脾，一朵鮮花芳后留香，常常讓人不禁生發出一番番依戀和恪守的情思。那一抹抹濃濃的鄉愁，總是那么情意纏綿，難以剪斷。

家鄉，最讓人難忘而留戀的是赤水河這條母親河以及河上那座飽經風霜的鋼架大橋。

赤水河，從“雞鳴三省”的上游水潦鄉而來，途經石廂子彝族鄉（原石壩鄉）經過赤水鎮，再流向下游不知名的遠方。

從小住在赤水河邊，不僅覺得自豪，還有一種無形的幸福感。清晨起來，剛打開門，嘩嘩嘩的水聲便直入耳畔，循著水聲而去，如帶的河流鑲嵌在兩岸的青山中，簡直就是一幅天然而成的水彩畫，讓人久久把門而立，陶醉其間；夜深人靜，打開一扇窗戶，躺在床上，平緩的水聲如一支舒緩的樂曲，每一個音符輕輕拍打著心湖，讓人在一種愉悅中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夢鄉。

赤水河一年四季碧波粼粼，是一條綠色的河，是大自然丹青妙筆繪就的杰作。在上游一段名叫許家河的河段，是赤水河綠色身段的一個剪影，兩岸青山倒映在清澈透明的河水中，將綠水與青山無縫連接了起來。走近一看，幾乎分不清哪里是綠水哪里是青山。清晨，朝霞如紗，縹緲的水汽繚繞在河面上，如夢如幻，好似童話中的仙境；傍晚，夕陽似火，一抹抹霞光由遠及近傾瀉在水面，偶爾，靜靜而動的扁舟上，漁民一網拋撒下無盡的希望。

赤水河家鄉段水面相對平坦，在記憶里，是一條靜靜的河。記得從上游的沙壩上一直到大橋處，20多米寬的河面上水平如鏡，微風吹過，一排排垂柳梳妝打扮的倩影倒映水中，更顯得婀娜多姿。偶爾，一枚柳葉飄落下來，靜靜的水面瞬間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水暈，由近及遠直至消失在岸邊。我們輕輕踮腳走在大橋下面的鵝卵石上，一尾尾白生生的小魚兒被驚嚇得東躲西藏。也有一些膽子大，如手指般長短的鯉魚或者鯽魚，擺動著尾巴游到河邊，殊不知，被淘氣的孩子們閃電般用雙手捧了起來，待使勁掙扎幾下后，又將其放生，快活的尾巴瞬間消失在清澈的水中。

赤水河大橋，是抗日戰爭時期在赤水河上修建的唯一一座鋼架橋，是川黔公路上保障抗戰物資供應的軍事要隘，由多個橋墩支撐，橫跨四川、貴州兩省，橋頭兩邊分別用紅色的大字寫著“車輛限載15噸，不準雙車上橋”，是一座記憶深處的橋，更是一座連接四川和貴州人民友誼的橋。記得讀小學的時候，橋的兩邊不僅有暗堡，里面還有全副武裝、荷槍實彈的解放軍把守。每到了下午，橋面上總是車來人往，川流不息。尤其是夏天的夜晚，兩岸的人們走出家門，搖著一把扇子，不約而同地來到橋上的人行廊道上乘涼和拉家常。

夜晚，河兩岸燈火通明。一陣陣微風吹來，站在20多米高的橋上，手扶著鐵護欄，聽著腳下潺潺流動永無休止的水聲，賞著兩岸山鄉燈火朦朧的夜景，令人心曠神怡，瞬間忘卻了酷暑難耐的煩惱。直到深夜，乘涼的人們漸漸散去，橋上才恢復了短暫的寧靜。

雪山關，是一個談起赤水河不得不說的地方，這里海拔1800多米，崇山峻嶺，地勢險要，承載著厚重的歷史，書寫著抗戰的傳說，讓一代又一代的人銘記。早在1916年，護國軍總司令蔡鍔護國討袁時，被雪山關磅礴的氣勢感染，與當時正在其部下的支隊長朱德合寫下：“是南來第一雄關，只有天在上頭，許壯士生還，將軍夜渡；作西蜀千年屏障，會當秋登絕頂，看滇池月小，黔嶺云低。”現書刻于雪山關南門上。

記得在摩尼鎮三中讀書的年代，有時候趕不上客車，我們約上幾個同學一起，從望天水經過水溝道班到關腳，氣喘吁吁爬上雪山關的最高峰，然后再沿著青青的茶馬古道一路而下到達赤水河。

雪山關頂峰，近乎和藍天連在一起，是個空曠而神奇的地方。夏天，饅頭般的山頭上長滿了淺淺的青草和各種低矮的野花，流淌著一望無際的綠意，一群群彩蝶或蜻蜓從遠處飛來，在草坡上停歇一會兒又往遠處飛去。青草叢里，一根根短短的莖蔓攀爬其間，掩映著不少米色的大米泡，沐浴著陽光，好似一些眨著眼睛的珍珠或星星。偶爾幾只小蜜蜂，嗡嗡地在野花中采蜜，瞬間打破了山頭的一方靜寂。

趕路累了，我們不約而同放松全身躺在酥軟的草地上，輕吻著泥土，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張開嘴巴品嘗著原生態的大米泡。時至今日，回味起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依舊讓人垂涎欲滴。

因海拔不高，氣候濕潤溫和，在赤水河這片肥沃的土地上，結出了蘋果、蜜桃、柑橘、葡萄等很多味道醇正的水果。品種太多了，多得總讓人記不住它們的名字，只記得一年到頭月月上市，季季飄香。

陽春三月，微風和著陽光。你看，果園里，千樹萬樹綠葉搖曳，花兒競相開放。東風乍起，櫻桃花帶給你第一個驚喜：一朵朵恍若星星，一簇簇一團團似雪白云朵，一樹樹若雪季山丘。走近一點，燦爛的陽光沐浴著幾片橢圓形的小花瓣，花瓣薄如蟬翼，脈絡清晰透明，顏色白中帶黃，默默地托起一簇花蕊，那花蕊細細密密修長如絲，又不失素雅潔白淡泊明凈。

迎著陽光與春雨，桃花、蘋果花悄然把美麗綻放，許許多多布滿相思的虬枝在春天里拔節，視線穿透花叢才恍然發現一片片的綠芽兒早已拱破樹皮。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花墻把視線拉得老遠，一排排紅艷艷，一排排白燦燦，紅白相襯格外誘人。晚間細雨如絲，一覺醒來，空氣中夾雜著泥土味迎窗撲來；次日，春陽普照，雀躍蟲鳴，果園纖塵不染，花蕊絲絲分明，又醞釀著無數嶄新的希望。

水果熟了，顧客開起貨車上門來了，引來游人如織。鄉親們摘滿了籃子，汗流浹背地背著一大籃一大籃的水果上馬路裝車。很快，這些水果便遍布全國各地，不少還進入大型的商場和超市。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在不知不覺中家鄉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然而，赤水河里的水仍舊慢條斯理地流著，一刻不停地洗刷著歷史的年輪；雪山關上綠色的草坪，依舊與藍天白云為伴，常年鳥語花香；唯獨家鄉的那座鋼架橋，已被更替，永遠定格在了我們這一代人記憶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