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五臺山散記（五首）

晚 安

汝州

是別人的故鄉，無論走幾遍

街巷，石橋，鬧哄哄的菜場

我的腳步無法丈量

從這里出去，那些流浪者思鄉的長度

夜幕降臨

哪個漫游的人，在我的故鄉

跪在，我跪過的草地

抬頭望我的舊星空

傾聽橋下

黑暗中的流水潺潺。我曾無數次

以這個姿勢，跟浩瀚的

夜空默道晚安

午夜，詩，豆顆，及一群青蛙

確實遭到一首詩的折磨，想起小時

掰豆粒，有一顆，沒一顆。確實

是困獸，想沖出牢籠，但我站在窗邊

看?月亮，月亮也在屋頂撒?子

幾顆幾顆撒，漸漸地，撒到我院?

突然，一只青蛙叫起來，接著

被應和，再接著，居然?大群青蛙

加?進來，起勁地呱呱呱，我想

在詩歌，月光，與蛙聲間，一定有什么

是相關聯的，比如，這時的蛙們

也一定想把?己的豆顆，統統撒出來

掩 蓋

臨水而居

一棵樹，幻化出

兩棵

一個人多出一個

蔥蘢必然有兩份；

一個人死了，另一個

仍活著？

走在兩個星空之間

夜晚燦爛，貌似蓋過了

隔世的惆悵

落 葉

燕子昨夜回到故鄉的屋檐下

我把一首病詩越改越病

在異鄉三十春秋，用十年茹素

母親又教導我，要吃虧

藍色的、紫色的小花

在草叢中想飛，雨似乎又要下了

回不到枝干上

每一片落葉都想哭

母親裝作沒看見

輕聲讓我回老家買一塊好地

朝五臺山散記

一

入夜的太原，天街小雨茶館

主人在一幅"磨磚作鏡"的書法前呆站

我裝作平靜

心上被磨掉的碎末，暗中掉落

二

車窗外，三五只黃牛，正啃著

流水邊散落的殘雪

在陽光下，一種窮途的美

三

在東臺望海寺

那個面容清秀的女子

連著三次，和我并排跪著

十指白得晃眼，每一次合掌時

她把什么放進手心？

菩薩離得這么近

我沒敢多看

四

是夜，去南山寺

我摘了一顆星星

回來，道路兩旁，樹干陰森

撲過來

天上一顆星沒少

我身上沒多什么

但我的確摘走了一顆星星

五

山峰一半在陰影里

陽光的部分，露出一抹藏紅

六世達賴倉央嘉措正在閉關

六

石頭在腐爛

我用力拍打，渴望里面的蛀蟲

暈頭轉向地爬出來

明萬歷六年出生的石獅子

病懨懨的

我一點都不怕它們

作者簡介：林典刨，福建福鼎人，1976年出生浙江泰順，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在《人民文學》《詩刊》等報刊雜志發表詩歌作品，出版詩集《慢行》《在人間的春天排隊》，參加《詩刊》第29屆“青春詩會”，魯迅文學院第三十一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曾獲第七屆福建省百花文藝獎、第二屆劉伯溫詩歌獎提名獎、第五屆紅高粱詩歌獎提名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