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上（五首）

主持人語：

桑克的詩老辣，獨特，富有理性的懷疑精神，他處理的題材非常有寬度，仿佛可以信手取材。胡澄的詩則偏向于情感內省，并且飽滿而打動人心。李利忠的詩線條簡約，富有意蘊的空間，讀來頗有余味。王向威更沉入日常生活的細節，在對細節的描述中展現自己的體悟。林典刨的詩疏朗，在語句轉換時仿佛有種特別的節奏。金慶偉寫的是海邊故鄉的景物，從中可以看到他對這片土地的熱愛。讀者閱讀時，自能感受到他們各自詩歌的不同與各自特點。（江離）

生命的正面

生命的正面是可以

建立的，如同在荒蕪的庭院里

種植一棵歪曲的楊樹或者

一叢沒人待見的灌木——

其實就是說，旁觀者的提醒

都是無所謂的，只要你自己舒服，

怎么樣的節目都可以接受。

如果非要嚴謹與嚴肅，那么索性

把法律或者倫理教師也請到

鄉村宴會吧，唱唱歌或者

跳跳舞，或者在半封閉的陽臺上

緊緊擁抱軟綿綿的枕頭。

星辰和燈彼此釋放壓抑良久的情感，

西亭中的小樂隊誰也不知道

他們在演奏什么。風胡亂搖晃，

仿佛樂器的聲音是一條寬窄適中的

帶子，它們不安地抖動著，

濃淡濃淡，強弱強弱。

在云上

飛機在云層之上。

白花花的云朵生動地顯示

虛無的實體。

艙內看起來

一動不動，仿佛不知道自己

已經掃描數個省份。

掛貼簽的小女孩

正向陌生的胖叔叔講述

什么才算是真正的飛。

發動機的演講聲

配合地淹沒視頻之中

相互譏諷的演員。

我在看書稿。

萊布尼茨的秩序和孔夫子的禮

果真保持表面形式的相似？

懷疑并不愉快，

而確定可能滑稽。伏爾泰肯定

沒有吃過預防地震的藥片。

云下的冬天

與云上一年四季的冬天

相互怎么轉述？

問題在寫字板上

顫栗，而且連累盛著橙汁的紙杯。

牢騷模擬著水波。

心急的旅客

迷惑于在哪里更換棉褲。

遮陽板干脆置之不理。

漢學家

其實只有盒子才能真正顯示

我們的娛樂性。告訴你吧賀耳曼，

你是不會明白的，不如索性演給你看吧——

我在閱報欄前一秒鐘都沒停留，

而我在五月的丁香樹下卻待了足足四分零五秒鐘。

如果你能想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你才有資格

和我談論中國詩或者關于

中國的一切。告訴你吧賀耳曼，

我算不上一個傲慢的人。這句話真正的意思其實就是

我們的隔閡如此之深完全是

春風造成的，和藍天白云之類的風景詩

或者你的卷頭發沒關系，并且我還要

替降落傘和逸聞向你鄭重道歉——

交淺言深，給幾兩顏色就幾兩顏色吧。

明明是夏天……

明明是夏天，但仍顯示著

初春或者早春的溫度。我們早已習慣了冷，

正如習慣滿臉法令紋的胖伯爵騎在我們的脖子上

喊口號，關于游戲規則的制訂或者審訂，

或者執行過程之中的某種靈活性。

她將此視為一種古老的智慧或者至少是

一種機靈的反應。而我們之中

耐性稍差一點兒的鄭衛東率先蹲在街角的

馬葫蘆蓋兒邊上嘔吐起來。

另外的幾個人比劃著羞恥的手勢或者

干脆保持沉默的婚姻。曉紅搓著

又白又胖的小手，為丁香的節操感到由衷的

焦慮——我們究竟怎么辦？

鏡子確實是在借鑒，但是那是一面嚴重變形的

哈哈鏡啊，里外的兩個人看起來幾乎就是

不同的人物，盡管衣物色彩比較接近，

盡管錄音儀器的轉述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

沙啞或者低沉。我們看見金雀花

從連翹的手中接過黃色的接力棒，看見我們的

未來事業居然是和咖啡館起義相關的，

而且并不是為了增加種類或者馬克杯的圖紋，

而僅僅是為了單純的快感。

寒 食

我燃燒起來。

導火索是關于你的記憶。

工位仍舊是空的，替代者

還沒有出現。

散步就能散心？

你笑話我的治愈系理論。

抬頭看見飛機的航跡，

正在圖解著傷心。

霽虹橋再次封路，

誰也不知他們要干什么。

我只能折返，背著

舊石頭和新增的屈辱。

丁香叢附近，

已經顯示飛翔的象棋。

我仿佛依舊站在你的身邊，

冒充頭發斑白的園丁。

伊維爾始終都是啞巴，

并未傳出念經的鐘聲，

而你曾經輕松地捕捉過

三葉草面的白斑紋。

或者拿著新鮮的詩集，

配合著毛衣和奔跑的靈魂。

一扇門突然開啟，

露出里面光滑的路基。

正如你對我說的，

咱們這么近。只是隔著

一面鏡子，不知你在曠野

還是灰色的戲院。

我望著鏡子，堅定地

把守著這個孤獨的世界，

你不會僅僅路過而且消逝的，

每夜都在夢中閃現。

作者簡介：桑克，詩人、譯者、批評家，1967年出生于黑龍江省8511農場，1989年畢業于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著有詩集《桑克詩選》《轉臺游戲》《冬天的早班飛機》《拖拉機帝國》《拉砂路》等；譯詩集《菲利普·拉金詩選》《學術涂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