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吳昌碩以詩、書、畫、印四絕之美譽揚名海內外,他一生創作了為數眾多的各類作品,其食古能化、大膽出新的藝術風格對后世產生了巨大影響。觀其一生諸多作品,書法始終占據著重要地位,其中在篆書方面,吳昌碩用功最勤,成就也最高。本文以梳理吳昌碩先生篆書風格演變為途徑,進一步闡釋其學書觀念。
關鍵詞:書法 篆書 風格 觀念
吳昌碩出生于一個大動亂的時代。為避災難,他一生中多次外出逃難,其間結交了來自各個領域的眾多師友,拓寬了其藝術視野,加深了藝術感知力。提及吳昌碩的篆書,最廣為人知的便是《石鼓文》,可以說吳昌碩給予了《石鼓文》第二次生命,也可以說吳昌碩是《石鼓文》的另一種象征。
44歲前是吳昌碩學習篆書的早期,他學篆主要來源于兩個方面:其一,早年的吳昌碩廣交師友,從而遍覽了歷代金石文、古代彝器、漢磚瓦當和名人書畫等,其間的作品有《司馬隃糜篆書聯》《為瘦羊臨寰盤銘》《曾伯臨簠銘》等,其中的《司馬隃糜篆書聯》是他早期篆書之一,觀其作,結體古樸,頗有甲骨文之神采。另一方面,其篆書的風格從流行于當時的浙、皖派入手,如繼承鄧石如、吳讓之、楊沂孫等諸位名家。楊沂孫是吳昌碩早年學篆的主要對象,楊沂孫由于肆力《石鼓文》,對吳昌碩早年的《石鼓文》學習產生了直接影響。在此期間,吳昌碩學習的《石鼓文》拓本有兩本,分別為天一閣本(宋拓阮刻)和好友潘瘦羊贈的汪鳴鑾拓本(明拓本)。《臨石鼓手卷》(1887年作),通篇文字較小,結體嚴謹規整,用筆含蓄凝練,尤其在筆畫收筆處的虛尖,從中可窺楊沂孫篆書之影。《篆書兩漢六朝八言聯》為吳昌碩早年創作作品,其結體以方為主,每個字起筆處的線條渾厚凝重,深受金文之影響。縱觀這一時期的作品,尤其在《石鼓文》的臨作中,以小字為主,作品以手卷和扇面為主要形式,體現了吳昌碩忠實于原作的學書觀念。
44至56歲是吳昌碩學習篆書的探索時期。在這11年中,吳昌碩投筆從戎,但保國未成,之后擔任縣令,因朝政腐敗黑暗,棄官回鄉,壯志未酬。在這種悲苦情緒壓抑之下,吳昌碩的篆書也處于逐步探索之中。《莊子田子方篇橫披》(1888年作)整體風格取法于吳讓之,吳昌碩首次有意識地將《石鼓文》文字運用到了這幅作品之中,如“吾”字,但在這幅作品中,吳昌碩不是僅僅將“吾”字搬到作品中,而是根據整體風格,將原本比較方的《石鼓文》中的“吾”的體勢有意拉長,與作品整體達到和諧統一的效果。這一舉動也許僅是為了達到作品的統一,但為他以后《石鼓文》的演變埋下了伏筆。《贈子諤臨石鼓四屏》(1890年作)通篇圓潤工整,結字嚴謹,但缺少渾穆之氣,如同款識所述:“天寒手僵,無一筆是處。”從中透露出吳昌碩的謙遜和對自己的更高期許。在《為伯廉臨石鼓文四屏》(1897年作)的款識中提到“獵碣臨坿,取神不易。近唯讓老、濠叟最得上乘。其運筆能虛實兼到耳,自視殊嫌腕弱”。由此可見吳昌碩謙虛之至,這也是他書藝增進的原因之一。《篆書詩經四條屏》(1892年作)款識中寫到“草率握管,略似吾家讓翁”,從中可知,這一時期吳昌碩不斷地向吳讓之等清代書法大家學習。吳昌碩還涉獵碑額書法,如《臨張遷碑碑額扇面》(1899年作)。在《篆書小戎詩四條屏》的款識中,吳昌碩寫道“光緒丁酉三月,篆成自視,圓勻似獵碣,而偏斜取勢則又似怡亭”。從中可知,吳昌碩擬《石鼓文》筆意進行創作,這里的“偏斜取勢”是吳昌碩篆書演變的萌芽,也是極其重要的一個突破。綜上所述,吳昌碩在探索時期,將《石鼓文》運用到創作當中,在其過程中又不斷向清代篆書大家學習,有意識地將結體拉長,在體勢上初次體現欹側。盡管有些作品略顯稚嫩,但吳昌碩這種博取眾長、自我審視和創新的學書觀念值得后人學習。
吳昌碩從56歲辭官專心于藝術到70歲被推選為西泠印社社長,這段時間是吳昌碩學習篆書的成熟期。在此階段吳昌碩接觸到了5種《石鼓文》拓本,分別為明初拓本一冊(王任堂舊藏)、殘拓(游析津舊藏)、《我水》(上海徐渭仁藏)、舊拓《石鼓》(河井荃廬藏)、阮元積古齋拓殘本和臼鼓舊拓(吳市舊家)。這些拓本給吳昌碩的篆書學習提供了豐富的參考,本階段吳昌碩學習的石鼓文拓本《臨石鼓文立軸》(1903年作)、《臨石鼓文四條屏》(1908年作),這是吳昌碩較早的背臨作品,此時吳昌碩已將《石鼓文》爛熟于心。在《臨石鼓文立軸》(1903年作)和《臨石鼓文橫披》(1911年作)的款識中均提到“未能實虛兼到,為可愧也”。盡管在1897年他注意到這個問題,但多年后仍有不滿,吳昌碩堅持自我審視,可見他對書法的執著追求。《贈澹如臨石鼓文軸》(1909年作)用筆嫻熟,線條遒勁,節奏變化漸趨豐富,在結體上,字形拉長,上緊下松,將《石鼓文》的樸茂渾雄與鄧石如、吳讓之的秀麗舒展完美結合起來。吳昌碩的《石鼓文》在這一階段,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貌,但他并非安于現狀,而是對書法藝術進行更加深入的探索。吳昌碩在65歲時通臨《石鼓文》款識中稱:“予學篆好臨《石鼓》,數十載從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唯其中古茂雄秀氣息,未能窺其一二。”這里也明確提出了吳昌碩以后學篆的目標和理想,也正是數十年如一日不斷專研,令其《石鼓文》書法在晚年又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70歲至84歲是吳昌碩書法藝術的高峰期。吳昌碩曾在《刻印》詩中稱:“不知何者為正變,自我作古空群雄。”這首詩盡管是其中年所作,但表達了他堅持求變的意志。從最初的與古為徒的實臨,到博取眾長略顯稚嫩的探索,再到終成個人風格的突破,吳昌碩一直寢饋于《石鼓文》,也在不斷地尋求變化和突破,到了晚年時期,吳昌碩真正做到了“自我作古空群雄”。在此期間,吳昌碩又接觸到了6種《石鼓文》拓本,分別是《石鼓》殘本(明拓)、乙鼓舊拓、舊拓《獵碣》、明拓(吳云藏)、舊拓不全本(吳江舊宅)、元拓《石鼓》(王任堂藏),加之以前所見各種拓本,至少有14種之多。各種不同的拓本給吳昌碩帶來了豐富的審美和取法,他在其中有目的地吸取營養,為他學習《石鼓文》增光添彩。晚年的吳昌碩對《散氏盤》用功頗多,常常將《散氏盤》和其他金文、石刻和自己的理解融為一爐。如《篆書遨游百宋集聯》(1919年作),《為葉舟篆書聯》集《散氏盤》而成,中鋒用筆,重墨漲墨與枯筆飛白緊密結合,又時出顫筆,線條遒邁老辣,氣勢雄渾。《為子云集散氏盤聯》是吳昌碩以《石鼓文》筆意集《散氏盤》,線條含蓄渾厚,潤者不腫,枯中注神。結字時破平衡而時追險態,在不平中求得協調統一。整幅作品縱肆沉雄,有雷霆萬鈞之勢。下款有“人書俱老”一印,可以說是吳昌碩晚年得意之作。《臨瑯琊臺刻石》(1919年作)整體氣勢渾雄,線條飽滿老辣,金石味濃厚。《篆書七言聯》筆力沉酣其實飛騰,不僅有《瑯琊臺刻石》之影,還可看到缶翁篆刻鐵筆下蒼茫渾樸、鈍厚遲澀的石刻痕跡,將篆刻的殘破效果移融到書法中,使其具有與眾不同的“金石氣”。線條如其大寫意畫中的老梅枝干,縱橫放逸,書中有畫,畫中有書。
縱觀吳昌碩篆書作品,其形式有立軸、條屏、扇面、橫披等,早期以手卷、扇面形式為主,中晚期以立軸、條屏形式為主。他筆下的篆書主要有三個特點:第一,汲取小篆體勢,將縱向筆畫拉長,雄渾中不失秀美靈動;第二,結合金文特點,字體古意盎然,打破篆書原有的平衡結構,布局參差錯落;第三,結體欹側,左右結構的字呈現出左低右高的形態,增添一種活潑可愛之氣。吳昌碩用其畢生心血投入到書法學習中,他的篆書成就是書法史上的一座高峰,其崇高的品格修養和強烈的藝術個性,鑄成了他獨特鮮明的藝術特色,他的學書觀念給后人留下了無限啟迪。
(作者簡介:趙允魁,男,魯迅美術學院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書法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