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春的路上奔跑

程麗芬

那 年，我考到城里的高中，母親不放心我 寄宿學校，把我托寄到遠房親戚家，雖說是親戚，但平時又不大走動，關系其實很疏遠。

是母親送我去的，背著米，拎著菜籽油，母親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讓我叫那對中年夫婦“舅舅、舅媽”。舅舅是母親的堂弟，在一家公司當經理，還是挺熱心的，說都是自家人，以后城里就當自家一樣。

我就這樣在親戚家住下了，早飯一般我都自己出去買著吃，中午和晚上我在學校吃，母親每周都會來看我，買些零食和生活用品給我，走時總要關照我，在人家住著，要眼勤手快。我努力做一個聽話的孩子，搶著幫他們打掃衛生，可是，還是有頗多不便。

晚上回家洗澡，時間長一點，就聽見舅媽在門外扯著嗓門問：“芬，你洗好了沒有啊，怎么這么長時間呢？”我匆匆地洗好出來，她就跟在我后面，喋喋不休：“秋天兩三天洗次澡，冬天一周洗一次澡就行了，現在城里都是按人均用水的，多用了水就要多給錢。”言外之意，是嫌我浪費她家水了。我每天晚上會學習到很晚，一天晚上，看書時不小心睡著了，舅媽早晨開門進來問：“你是不是一晚上沒有關燈啊？”我害羞地點點頭說：“昨晚看書太晚了，睡著了，忘了。”若是我母親知道我這么努力，估計會表揚吧，但是人家就不一樣了，那天晚上放學回家，一開燈，忽然發現房間暗了許多，再一看，原先的大燈炮已經被一個節能燈替代了，就著那燈光，恍惚著看書，眼睛好吃力。

我心里是覺得委屈的，但不想說什么，畢竟在人家過，寄人籬下的生活，總要守點規矩的，于是我就盡量在學校把作業做好，洗澡的事情可以忍忍，但書不能不看呀。在外面轉悠了幾圈，發現離學校不遠的一家眼鏡店門口可以看書，落地玻璃里透出強烈的光，窗外正好有一個臺階，是個不錯的地方。

第一天，我就發現有一個女孩也在那，她扎著馬尾，衣服和書包都很舊，但很干凈，我們相視一笑，第二天，她跟我打了聲招呼，“嗨”。慢慢熟絡，聊的話題也多了。她叫蕾，成績很好，她母親因為生她時難產，走了。父親是個鍋爐工，經常上夜班，微薄的工資供她上學。她很懂事，七八歲時就自己煮飯炒菜了。她家務活基本都會做，她隨身帶著一張她母親的照片，她說想母親時，就會拿照片出來看看，她相信母親會保佑她的。來這也是為了節省電費。盡管她的命運讓人感到悲傷，但她卻很樂觀，總是充滿活力，我們聊青春，憧憬著美好的未來，互相鼓勵，相約將來一起考大學，她讓我想起峭壁上的小樹，不管經歷多少風雨，都能不屈不撓，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有一天，我再去那的時候，發現臺階上有一張卡片，是蕾留下的，她說她父親在上班時出了意外，不能供她上學了，希望我好好珍惜上學的機會，無論多苦、多難，都要堅持。

她給我留了一個地址，后來我特地去找她，她家住在一條老街，已經準備拆遷了，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后來我住宿學校，努力學習，不管多難，我都會往前沖，因為我覺得上大學不是我一個人的夢想，當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單時，多想能和她一起分享，可惜她杳無音訊。

多年后的一天，在超市門口，我總感覺身后有一雙目光盯著我，回頭一看，停留了幾秒，竟然是蕾，我們都顯得很興奮。她胖了些，面色也紅潤了不少，衣著打扮看起來過得不錯。她說現在在深圳定居，那年她父親就走了，之后她就跟著表姐去了深圳，剛到那時，人生地不熟，沒有文憑，只能在服裝廠里做最基層的活，又累又臟，但她不服輸，不想就此認命，于是參加了自考。

我能想象這樣的畫面，一個花季少女，不愿向命運低頭，一邊是繁重的體力活，一邊還要努力學習，緊握夢想不放手。的確，她就是這樣一個努力上進的女孩，老天不會虧待每一個努力的人，三年的時間，她拿到了文憑，應聘進了一家公司做會計，她也在那里遇到了自己所愛，如今在深圳有房有車，這次回來是想在老家買套房子，偶爾回來有個落腳的地方，她說她留戀這兒，這兒有她的青春，有她太多的回憶，將來她會回來養老的。

峭壁上的小樹，已長得枝葉茂盛，它的根深深地扎在那，未來再大的風、再大的雨，也不會影響它。所幸，我們都沒有辜負青春，沒有向求學路上的坎坷屈服，在青春的路上一路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