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三月三“接姑姑迎娘娘”活動中祖神祭祀的儀式和特點

秦婧

摘要：洪洞縣以歷山和羊獬為連接點的周圍村落存在一種比較獨特的女神信仰，這里的人民供奉娥皇與女英兩位女神，并親切地把二位女神稱為“姑姑”“娘娘”。這種信仰的獨特性也屬于一種祖神信仰，其信仰儀式是指人們在移動走親中完成祭拜，此地的信仰還具有以下特點：一是借身傳旨即二位女神會降臨在一種獨特的人群身上傳達旨意，二是混雜的信仰表現形式，當地人民把不同職能不同教派的神像都雜糅在一起，供奉在同一座寺廟中，以求獲得各路神仙的護佑。

關鍵詞：娥皇女英；三月三；祖神

羊獬村位于臨汾市洪洞縣甘亭鎮西南方向，距離洪洞縣11公里，村里有一個唐堯故園廟群，主要供奉的是堯王夫婦和娥皇女英。位于洪洞縣城20公里處的歷山，傳說這里就是舜的住處。由于娥皇女英與舜的一段姻緣，每年的農歷三月初三，羊獬人都會敲鑼打鼓去往歷山接娥皇女英回家省親祭祖，直至四月二十八堯王大壽之后，歷山人再來把二位女神接走。

一、娥皇女英被尊為祖神的由來

祖神有狹義廣義之分，狹義的祖神就是祖先神，他介于祖先與神明之間，對某個宗族或者地域而言，他既是祖先，又是神明，兩者的功能兼而有之。人們對祖先的祭祀，目的是要他蔭庇子孫，使家族興旺，事業發達。而對祖先神的崇拜，除了希望他蔭庇子孫外，更重要的是祈盼他能保一方平安，捍患御災，保境安民。廣義的祖先神的信仰來源主要有兩部分，一部分是將上古傳說中的神話人物作為民族的始祖，如神話中的女媧摶土造人，而被認為是人類的祖先；另一部分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人物，或是品德高尚，或是經歷傳奇，民眾相信他們能夠護佑后人，因而被賦予某種神力，建祠修廟，對其頂禮膜拜。（1）

當地的人民之所以把堯舜以及二位姑姑當做自己的祖先敬仰，是因為羊獬是堯的第二故鄉，娥皇女英出生于羊獬村，歷山是舜的故鄉，后來娥皇女英被堯許配給舜，這樣就有了羊獬和歷山是二位女神的娘家婆家之說。以洪洞縣汾河為界，河東羊獬人是堯的后代，河西歷山人是舜的后代，歷山人就比羊獬人小一輩，所以河東地區的人管堯叫“爺爺”，管二位娘娘叫“姑姑”，河西地區大部分人都跟著歷山人尊稱舜為“爺爺”，稱娥皇女英為“娘娘”（是當地奶奶的稱呼）。當地人就是把傳說中的神話人物當做了自己地域的祖先，并為其建廟供奉，這就是娥皇女英之所以被稱為“姑姑”“娘娘”，以及汾河東西兩岸人民要把她們當做祖神的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這與他們的神明崇拜觀念也是密切相關的。當地人民對娥皇女英二位女神的神力深信不疑，羊獬和歷山人每逢舜、娥皇、女英的壽誕日，即農歷五月初五，農歷六月十八，農歷九月初九，都要成群結隊去廟里燒香祭拜，除了求子之外大多數祈求的是家庭能夠福壽康寧。一年中最盛大的祭拜儀式要屬三月三接“姑姑”回娘家，在這一帶，祭拜娥皇女英二位女神的活動早已擁有了一套完整的與眾不同的儀式。在“接姑姑迎娘娘”地方內，流傳著很多二位娘娘的靈驗故事。最為人們熟知的靈驗故事當屬一九九一年的冰雹襲擊事件。九一年五月二日，時任羊獬村村支書的閆正紅召集支村干部開會，決定將接姑姑廟會提前十天舉行，廟會結束后，一九九一年六月七號凌晨，甘亭鎮羊獬村一部分村莊遭到了百年不遇的大風和冰雹襲擊，這次冰雹襲擊很奇怪，它襲擊的目標就是迎親活動所經過的村莊，其他村莊則毫無損害，更令人驚奇的是，當年組織廟會的是北羊獬村，凡是北羊獬的地界都被冰雹襲擊，南羊獬絲毫無損。人們都說是北羊獬私自更改會期惹怒了二位姑姑，所以才會下冰雹懲戒村民。（2）

在靈驗故事中，二位娘娘都被賦予了神的超自然能力，同時也為甘亭鎮村落將二位娘娘祖神化提供了依據。

二、祭祀儀式

“接姑姑迎娘娘”信仰儀式除卻與其他神佛道相似的信仰儀式，即信眾都是去固定廟宇上香祭拜，還有自己獨有的儀式，即在移動走親中完成祭拜。其接親儀式從羊獬村的“唐堯故園”出發，前往歷山接二位姑姑。在這過程中，羊獬人要全程抬著空駕樓，直到在歷山神立廟將二位姑姑的神像請進去，再返回出發點。

駕樓就是指接親時所用到的二位女神的“神輦”，既是神靈在場的隱喻也象征著二位姑姑的“嫁樓”。二位姑姑的駕樓在當地人民心目中有著獨特的地位，在他們心目中，駕樓就是二位姑姑“行走”的廟宇，地位與娘娘廟不相上下。在接親路上，除了抬駕樓的漢子外，沿路的婦女們都爭先恐后的去抬一抬，摸一摸，人們認為摸一摸姑姑的駕樓，可以沾沾福氣，有的婦女還會上布施，她們會把錢財都塞進姑姑的駕樓里。

駕樓每次起行，人們都會行跪拜大禮，最隆重的當屬萬安人送別二位娘娘駕樓之時，沿街人們都自覺跪拜，其聲勢之大，最是震撼人心，其垂首下跪的姿勢都顯示著萬安人對二位娘娘的虔誠之心。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這種信仰儀式大大方便了人民群眾祭拜神仙的行為，也大大增加了接親儀式的娛樂氛圍，豐富了人們的娛樂活動。

三、獨有的特點

（一）借身傳旨

在走親過程中，還有一類不可缺少的角色，這些角色被稱為“馬子”，“馬子”在洪洞當地是指那些具有通靈能力，能被神附體（當地人俗稱頂神）的人。他們又把被神附體的行為過程稱之為“上馬”?！榜R子”上馬后會有一些與眾不同的行為舉止，或唱或跳或跪拜，他們把這些都稱為是神靈的旨意?！吧像R后”的“馬子”都處于一種人神一體的不清醒狀態，等其醒來后完全不記得“上馬”后的自己都做過些什么。在迎親過程中，最常見的有兩類“馬子”，一類是專為娘娘開路，頂的一般是“火龍將軍”等神仙，另一類是專門頂二位女神代二位姑姑出口傳旨的?！榜R子上馬”一般是夸獎或者指責某件事，以及傳達某種信息。在這些神的代言人中，也有強弱之分，厲害的“馬子”上馬后還會“鎖口簽”等活動，“鎖口簽”就是將一根鐵簽子橫穿過人的兩頰置于口中，而且“馬子”不會感到疼痛，也不會流血，只因神靈附于其身。每年的迎親活動中都會有“馬子”，但是并不是每年的“馬子”都會“鎖口簽”。

在走親過程中，頂二位姑姑的馬子一般在隊伍途徑廟宇或供奉神位的院落內“上馬出口”，在重要的民事活動中，二位娘娘也會出口給與指示。例如，在萬安糾紛案中，三方主要是圍繞“萬安村是否是歇馬糧店”爭執不休，羊獬和歷山人認為萬安就是歇馬糧店，而萬安則認為萬安就是楊碧云召集了羊獬、歷山以及萬安三方的主要民間負責人以及一些重要的“馬子”召開會議進行調停。在這次會議上，頂二位女神的馬子也出口說話，最后，根據馬子出口的話以及在人力的干涉下，這次紛爭以確定萬安為“歇馬糧店”落下帷幕。（3）撇開其公平性與人為性不提，二位娘娘借身傳旨已然成為了甘亭鎮地區人民解決問題的一種手段。

然而，“馬子”作為洪洞地區特有的神漢神婆，他們除了在特有的場合下“頂神出口”，有的還幫人們看風水看邪病。盡管如此，他們在這片地域里也著實不受歡迎，常常會被人當做神經病，在平日生活中，人們都對“馬子”這類型人敬而遠之，甚是鄙視。只有公認的具有影響力的“馬子”才會有威信力。很多自稱是“馬子”的人，并不受村民們待見，村民們通常都會認為這些人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假扮“馬子”行騙。這類型人只有在祭拜儀式中與神靈相通的狀態下才會被人們尊敬。日常生活中的大多數“馬子”也和常人無異，有自己的生活圈，也會通過“馬子”這一身份養家糊口。

（二）混雜的信仰表現形式

在三月三“接姑姑”走親活動調查中，我們發現在儀式過程中，接親隊伍走過十八個村落，其接親路線如圖1所示：

如圖所示，在“三月三”結親活動中，人們從羊獬村出發，經過渡口北馬駒等村莊，當天到達歷山神立廟，在歷山腳下歇息一晚。因當地民間有不走回頭路一說，所以第二天在歷山上祭祀完畢后，隊伍沿韓家莊、萬安鎮等村莊返回。在途中一部分村落的廟宇中，娘娘廟都坐落在正中間，娘娘廟左邊坐落著二郎神廟，右邊供奉著堯王神像或者是子孫娘娘神像。但是在更多的廟宇中，除了娘娘廟以及與二位娘娘有關系的神像以外，出現了一廟貢諸神的現象。佛教的觀音菩薩，道教的太上老君、財神爺等也都陳列其中，例如在萬安廟中供奉著白衣菩薩以及觀音菩薩和十八羅漢，在新莊村中，馬王廟、太上老君、觀音菩薩等都在其中，在白石村中娘娘廟里還有財神爺等神仙。

在各類神廟中，我們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神仙，人們群眾在建廟的時候把各種職能的神仙都供奉在列，不管這些神像是否適合供奉在一座寺廟之中，只管這些神仙是否與自己的生活息息相關，是否有利于自己的日常生活。這就造成了信仰外在表現形式的混亂。在萬安廟中，我們在二位娘娘廟里遇到了一位出家人，與他閑談之時，他閉口不言關于娥皇女英的一切傳說信仰，我們問的急了，也只是推脫：“我們是佛家弟子，對這些不熟悉”。在萬安廟中之所以有佛家師父，是因為萬安在建廟的過程中，同時修建了供奉佛教菩薩的偏殿。

我認為，娘娘廟的這種構建雖然一定程度上促進民間各種信仰之間的相互學習借鑒，但也使得各種信仰之間的官方矛盾加劇，即使在一處相處，也不愿傳播彼此之間的文化信仰，各種文化信仰之間相互傾軋，整座廟宇給人一種魚龍混雜的感覺。不過，這樣也提高了佛道兩教以及民間其他神仙的信仰廣度，不會使得當地人民只知堯舜娥皇女英，不知其他信仰。而且，廟宇里面神仙的齊全也適當提升了當地人民的安全感。

注釋：

鄭瑩瑩：《洪洞娥皇女英信仰變遷研究》，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學報，2017年，第10頁。

參考內部資料：閆正紅《皇英軼事》。

以上案例來自陳永超先生的《背過身去的大娘娘：地方民間傳說生息的動力學研究》。

程安霞：《“三月三接姑姑”走親儀式活動田野考察報告》，《文化遺產》，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