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新型老年公寓及其啟示

張利華

如何使每一個中國老人過好自己的晚年生活，值得我們高度重視和認真研究。加拿大開發建設新型老年公寓的經驗可以為我們提供參考啟示。

2018年9月，中央電視臺四臺播出一條新聞，截至2017年底，我國60歲以上的老年人口達2.4億，占全國人口的17.3%。這意味著，我國正在逐漸邁入老齡化社會，人口的老齡化和老年人的養老成為當今中國社會的一個重要問題。中國傳統觀念中有“養兒防老”的觀念，把老人的養老寄托在兒女身上。20世紀70年代以來，中國實行了30多年計劃生育政策，其結果是“一對夫婦一個孩”的城鎮家庭不僅不能“養兒防老”，反而是退休后的老人要用自己的養老金和一生的儲蓄補貼兒女買房買車養育下一代，即便是出國安家落戶的兒女也需要父母的繼續資助和幫助。農村的那些沒有經濟收入僅靠低保補貼生活的老年人給不了子女錢財，只能幫助生兒育女的子女看孩子做家務，出把力氣。

然而，當中國城鄉普通家庭的老年人不能供養兒孫的時候，當老年人患病甚至不能自理的時候，誰來照顧他們？城鎮家庭靠自己的獨生子女照顧臥病在床的老人顯然是不可能的。農村家庭雖然大多有2個甚至 3個孩子，但是，當孩子處在生存競爭、艱苦奮斗、養育后代的時期，他們大多也不可能拿出足夠的時間和金錢照顧病患在床的老人。所以，如何安詳地度過自己的晚年，成為中國老年人不得不面對的頭等大事。

目前，我國城鄉實行基本養老金制度，國家、企業、個人、集體組織相結合的多元化的養老金體制為城鎮和鄉村老年人提供了基本的生活保障。老年人的健康保健、醫療服務已成為消費市場領域的一大支點。

加拿大人是怎么養老的？

加拿大孩子一畢業走出校門，基本上就算是離開家了。除了少數實在混不好、懶在父母家里住地下室的，多數都是自己在外面租房住或是買房付按揭。孩子長大成人、分門立戶之后，跟父母的來往就少了。對父母養老的事，子女們幫把手，是情份；不聞不問，也不犯法。

加拿大政府對他的納稅人承擔養老義務，不僅是出錢（養老金）、還包括出力，也就是說照顧老人生活、伺候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全由政府擔著，理論上說沒老人的子女們什么事。

加拿大的養老機構，一般分為下列四種的經營模式，護理型養老院：這類養老院的入住者為完全喪失獨立生活能力的老人，需要護工24 小時照顧的。這類的養老院是免費的，既有公營的，也有教會等機構辦理的，均享有政府補貼，常備護理人員收入豐厚且有保證。

護士中心：適合一般生活能夠自理的老人，或者是護理型養老院其中情況好轉的老人。老人白天在護理中心參加各種活動和護理，晚上可以回家住。中心提供營養午餐、康樂活動、健康監察及醫療講座。在這里，老人有較多活動空間，但需要護工全天候照顧。

退休人士之家： 這里的住客大多能照料自己，但每天需要1小時的醫護照顧。這類房屋里配備專職護士，每天24小時值班，醫生也定期到訪。退休人士之家： 這里的住客大多能照料自己，但每天需要1小時的醫護照顧。這類房屋里配備專職護士，每天24小時值班，醫生也定期到訪。這一類別基本屬于集體老人公寓性質，社區醫生會定期巡訪，但住在這里的老人如果身體狀況惡化，會隨時被轉送醫院，并進而安排去上兩級的老人院。

老人公寓：跟退休人士之家一樣，是關于非盈利機構和私立的盈利機構。此類機構同樣有護士24小時監護，醫生巡視，55歲以上的老人可以申請購買入住，由于政府提供土地，因此，購入的成本基本等同于建筑成本。公寓里各種鍛煉和活動設施一應俱全，而且由于同住為老人，彼此可以相互照顧，有共同的話題。 養老院的主辦者大部分是私營企業，也有由教會、慈善團體，社區團體等非營利機構主辦的，政府主辦的數量不多。老人們可以根據自己健康狀況的下降，逐步提升護理要求，也就是更換養老院的級別。

2018年8月，我有幸參觀考察了加拿大魁北克省的一座Valleyfield老年公寓。這座老年公寓坐落在加拿大第二大城市蒙特利爾的西部，靠近市區中心，毗鄰美麗的圣勞倫斯河，占地面積42，000平米。

Valleyfield是一座為能夠獨立生活和需要生活護理的老年人提供的酒店服務全包式的新型老年公寓。它面向周邊地區60歲以上的所有老年公民，在本區域居住的持加拿大長期居留證（楓葉卡）的外國老年人也可以申請租住。

這個老年公寓為生活自理的入住老人提供膳食、房間整理、衣物清洗和文體活動項目等；對于有一定自理能力但需要醫療服務和康復訓練的老人，除提供基本生活照料之外，還幫助預約醫生來公寓看病或提供特定的康復治療服務；對于年齡偏大疾病纏身而無法自理的老人，提供其所需要的全方位的醫療及護理服務。該公寓建立了24小時警報系統和護士值班制度，一旦老人有緊急情況，會及時被送往當地綜合醫院治療。據陪同我們參觀的公寓管理人員講，過去老人看門診住醫院要花很多時間排隊，占用許多醫療資源，Valleyfield老年公寓，不但可以為老年人的養老生活提供優質便利的服務，而且還能為患病老人提供及時的上門門診和就醫治療服務，并且給當地的醫療機構減輕了不少門診壓力。

Valleyfield老年公寓一期建筑有246戶套房，二期建筑有60戶套房，共有300多戶套房，套房種類有一室一廳、兩室一廳等。這里不僅有老人們居住的房間，還有便利店、藥房、咖啡館、小酒館、美發室、游泳池、桑拿房、健身房、保齡球館、乒乓球臺球室、工藝室，還有電影院和教堂。大樓每層都有客廳，有免費網絡、電視、咖啡、茶水，供老人們溝通交流。樓道里寬敞的走廊，便于推動輪椅。

大樓里有若干個多功能廳，有專門的教練開設一些有益于老年人身心健康的課程，如手工課、繪畫課、瑜伽課、健身操、舞蹈課等等。每周有課程表，老人們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選課。老人們還可以根據自己的愛好自行組織各種俱樂部，在大樓的多功能廳開展文化娛樂活動。老人過生日，可以免費使用多功能廳舉辦生日宴會。

餐廳位于可以欣賞美景的頂層。每一位老人的名字貼在餐桌上，根據老年人健康狀況和特殊需求提供個性化的餐食服務。餐廳設有等候廳，為來到餐廳而暫時沒有座位的老人等候所用，餐廳外面的大廳寬敞明亮，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眺望勞倫斯河，觀賞周圍的景色。

老年人采用租房的方式入住該老年公寓，一室一廳帶廚房浴室的套間每月租金1300加拿大元起，兩室一廳帶廚房浴室的套間月租金2200加拿大元起，套房包電、包水、包網，還包括一日兩餐（午餐和晚餐）。套房里沒有固定的家具，入住老人自帶家具來住。每周有清潔人員打掃房間，這些服務都包括在房租里，不收額外的物業管理費。

目前，魁北克省最低養老保障金為1200加元/月。入住Valleyfield公寓的老人除了交房租，加上其他日常消費每月不到2000加元。如果需要，入住老年公寓的老人還可以獲得社會慈善機構和國家對困難公民額外資助，因此，Valleyfield老年公寓的房租價格對于有養老金或退休金的加拿大普通老年人來說是承擔得起的。老年人到了不能自理及彌留時期，全醫療護理由魁北克省醫療保險體系給予保障，不需要個人支付格外費用。這樣的老年公寓讓加拿大普通老人都能找到自己歸宿，讓老人放心，兒女和親朋好友也放心，這種經濟實惠、人性化服務、普惠性的養老院受到加拿大人民的歡迎。

從有保障到更完善

加拿大老年公寓的實施推廣與政府的支持和政策導向是分不開的。為了保證老年公寓在不虧本的基礎上運作并稍有盈利，加拿大政府給老年公寓的每一套房子提供補貼。使老年公寓的房租價格比較便宜。這種簡約潔凈、服務周到、物美價廉的老年公寓，以其生活安逸、文化娛樂設施齊全、醫療護理便利而受到老人們的青睞，申請者趨之若鶩，排起了長隊。有不少老兩口把自己住的別墅賣了，到高檔的老年公寓租房居住，為自己養老送終。

有需求就有供應。目前，這種新型的老年公寓正在加拿大各地開發建設，政府加大了對老年公寓的扶持力度。老年公寓的開發商不僅從政府那里享受到了優惠的稅收政策和資金補貼，還廣開財源，向本國企業、個人甚至向外國企業和個人募集資金。近幾年，有一些中國企業和個人就已經向Valleyfield老年公寓投資，并得到了較好的回報率。

據了解，加拿大政府之所以給老年公寓提供政策優惠和資金補貼，主要是考慮到與其把醫療保險金等社會保障基金花在老年人治病住院的巨額醫療費上，不如將其中的一部分錢用于補貼老年公寓，使老年人在這種美好安逸的環境中快樂地活著，少生病或晚生病，這樣反而會節省政府的醫療保險金的開支，更經濟實惠也更有社會意義。

其實，在社會養老保障及老年人生活醫療管理問題上，每個國家都面臨著一些難題。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養老保障體系建設有了長足的發展，但是與發達國家相比仍然存在很大差距。目前我國在城鎮實行了養老金制度和最低保障金制度，許多城鎮鄉村建有養老機構。但是，有些條件好的豪華養老院價格極其昂貴，入住者要一次性交納200多萬元抵押金或購買指定保險作為入門資格，入住后一室一廳的套房租金每月12000元起價，基本膳食每月2000元起價，洗衣理發等日常消費另行收費。如果一位老人患病臥床不能自理，需要全面護理，就要支付高額的護理費，每月大概需要3萬元以上。這樣高額的支出遠遠超出以養老金或退休金為生的老年人的支付能力。所以，這種高高在上的豪華養老院將我國90%以上的老年人拒之門外。有一些地方政府支持的城鎮養老院，價格比較合理，有一定的護理條件，但文體和醫療設施不齊全，即便如此，這一類養老院已經供不應求。農村的一些價格低廉的養老機構只能提供簡單的服務，這樣的養老機構由于管理成本與收入倒掛，其經營舉步維艱。

不管哪一種養老院，我國養老機構從絕對數量上缺口很大，不能滿足普通老年人的需求，大多數中國老人只能居家養老，靠退休金或養老金過活。對于最后的臥病在床不能自理和彌留之際，他們很是擔心和憂慮，迫切希望國家建立有保障的養老送終體系。

目前，我國普通老年人憑借自己的養老金或退休金不能進入豪華養老院，而物美價廉的養老院又十分匱乏。我國養老機構匱乏的根本因素是國家政策不到位、資金不足和管理體系不完善。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對養老機構的政策優惠和資金支持力度還很不夠，普通養老院存在著資金匱乏，設施不全，管理不善的問題而難以為繼。

加拿大Valleyfield老年公寓開發建設的經驗和管理模式值得我們學習借鑒。在老年人的人口占比日益增多的中國，開發建設設施齊全、人性化服務、價格合理的老年公寓勢在必行。這項造福于每一個中國老人和每一個家庭的社會工程，需要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予以政策優惠和資金支持，需要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積極投資，需要慈善機構的資助，更需要全體人民和個人的重視和支持。

衷心希望在日益富強的中國，“老有所養”、“頤養天年”成為老年人的生活現實。

（作者為清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國際關系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