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拉瑪：美麗心靈

陳杜梨 張雷

“我認為人們的大腦比外貌更有趣”，好萊塢女明星和發明家海蒂·拉瑪在1990年，她離世前10年這樣說。她在熒幕上的形象沒有一個像她的真實生活一樣美妙，一樣鼓舞人心。她的科學智慧遠遠超過她在熒幕上的性感。

這個引人注目的電影明星因其在20世紀40年代獲奧斯卡提名的電影《阿爾及爾》《參孫和達莉拉 Samson and Delilah （1949）》中的角色而聞名。但根據一部有關她生活的紀錄片，《重磅炸彈：海蒂·拉瑪的故事》所講述的，她的技術專利才是她最大的遺產。這部電影記錄了拉瑪在1941年申請跳頻技術專利的故事，后來，跳頻技術成了全球數十億人使用的Wi-Fi，GPS和藍牙的技術先驅。這位女明星為全球無線通訊技術所做出的貢獻至今無人能及。

她打破了電影性別障礙

拉瑪的人生故事確實不同尋常。這個被稱為世界上最美的女人，1914年出生于維也納，當時的名字是海德薇格-基斯勒，1937年與米高梅簽約之后，由公司的負責人劉易斯·B·梅爾改名為海蒂·拉瑪。

海蒂的父母都是猶太人。她的父親是位成功的銀行家，他教給女兒的，不僅僅是關于錢的知識，還包括世界上所有的奇跡。父女間的交流大多發生在他們頻繁的長途穿越維也納森林的過程中。拉瑪回憶說：每當在一起時，他總是向我解釋從印刷機到有軌電車等一切是如何運行的。父親對技術的熱情，與對父母珍貴的回憶，一起引發了拉瑪對發明的終生興趣。

1934年19歲的時候海蒂嫁給了第一任丈夫，一位富有的霸氣軍火制造商，墨索里尼的朋友弗里德里希·曼德爾，作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墨索里尼和軸心國的重要彈藥提供者，曼德爾將經常與高級軍事指揮官舉行派對，討論武器技術的最新發展。男人們在海蒂面前說話從不避諱，他們只看到了一張漂亮的臉，但她了解他們所討論的一切，并記在心中。

隨著戰爭和納粹的臨近，拉瑪決定逃離她的祖國，以及她的婚姻，這段不愉快的婚姻以拉瑪裝扮成女仆，半夜騎自行車逃離家園收場。但是她的第一次婚姻確立了之后她一生中六次婚姻的模式，男人們都把她視為Arm Candy（胳膊上的蜜糖，在社交場合充當別人侶伴的）美女）。每一次都以失敗終場。

在1933年的電影《神魂顛倒》中，年輕的海蒂扮演一個嫁給了老年無趣丈夫的失意妻子夏娃，并與青年騎士亞當發展出一段婚外情，這部電影有些鏡頭海蒂是全裸的，而且她還表演了電影史上第一個女性高潮的表情（在她的自傳中，拉瑪說她的表情是由導演用安全別針刺她的屁股造成的），這部電影在美國被禁，但是非法放映了很多年，后來盡管米高梅努力宣傳，但很多人還是把海蒂稱為那個“狂喜女孩”。

拉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移居美國，在從倫敦到紐約的船上引起了米高梅公司負責人劉易斯·B·梅爾的注意。拉瑪的英語很差，但卻談到了利潤豐厚的好萊塢電影合同。在航行結束時，她與米高梅簽訂了一份每周600美元的合同，相當于現在的3000美元，條件是她學習英語，這一點她很快就做到了。

這位維也納美女很快就融入了比佛利山莊的生活，并進入了名流們，比如約翰·肯尼迪和億萬富翁霍華德·休斯的社交圈。正是霍華德·休斯為她提供了在歇影期間，在拖車上進行科學實驗的設備。

演員和鋼琴家發明“跳頻”

雖然作為好萊塢電影明星海蒂獲得了國際聲譽，但她并不滿足于表演。在她家里她經常熬夜，從事她最喜歡的愛好：發明。她的生活就像一部好萊塢劇本：白天，這位迷人的電影明星是寂寞的移民，晚上則變身為性感愛迪生。由于她每年制作兩三部電影，每部電影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拍攝，所以她有不少空閑時間需要填滿。在不拍電影的日子，拉瑪沒有喝酒，也不喜歡參加派對，所以她開始搞發明，在好萊塢，她在家的客廳里布置了一個發明家角落，配備了繪圖桌、臺燈以及所有必要的繪圖工具。

在家里整晚工作搞發明，聽起來令人驚訝，特別是對于電影明星來說尤其如此。 在1938年，普通家庭中最常見的智力娛樂是讀書，玩紙牌和棋盤游戲以及演奏樂器，而海蒂發明了一種愛好：搞發明。霍華德·休斯曾經借給她一套化學儀器，為了幫助她開發一種類似肉湯的方塊體，當與水混合時，會變成類似可口可樂的軟飲料。女兒丹尼斯記得海蒂還為處理用過的紙巾紙發明了新的紙巾盒。她以魚鰭和鳥翅為藍本設計的飛機翅膀給霍華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還試圖開發出更好的交通信號。從根本上來說，海蒂的發明是為了挑戰和娛樂自己，并為一個她認為混亂的世界帶來秩序。

拉瑪最偉大的發明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為美國海軍做出的，但如今用于現代無線通信。她的“秘密通信系統”使用“跳頻”的方式在水下引導無線電導彈不被敵人察覺。這是拉瑪的“腦波”（盡管有人說她可能在她的第一任丈夫奧地利彈藥制造商的辦公室里看到過類似想法的草圖）并且她與朋友，作曲家喬治·安塞爾一起開發了它。該專利于1942年獲得批準。

安塞爾以使用非傳統樂器創作前衛交響樂而聞名，其中他最常用的是十幾種鋼琴。拉瑪和安塞爾在一次晚宴的鋼琴旁相遇。據說一開始她向他詢問如何增加胸圍。然后他們開始談論第二次世界大戰。 拉瑪對貝拿勒斯城號（City of Benares）游輪的沉沒感到非常震驚，1940年9月，貝拿勒斯城號在從英國運送90名兒童撤離加拿大的途中被德軍魚雷擊中，不幸沉沒。海蒂相信盟軍可以使用無線電控制的魚雷擊沉敵艦從而打敗德國，要想達到這樣的效果就要防止魚雷在相同的頻率上出現。

拉瑪和安塞爾的“秘密通信系統”以不規則的間隔操縱無線電頻率，即“跳頻擴頻”技術從而形成牢不可破的代碼。現代社會人手一部的智能手機、手機里的 WiFi、藍牙、全球定位系統都用到了海蒂·拉瑪發明的這個技術，每一個人都享受著技術變革帶來的成果。對于這項專利，安塞爾的貢獻是建議使用編碼磁帶，相當于自動鋼琴的打孔紙卷，來改變在控制中心和魚雷之間發送的信號的隨機間隔。

雖然拉瑪和安塞爾在1941年就向軍方推薦他們的發明專利，但是海軍認為這個想法不切實際，并決定不實施它。當拉瑪試圖加入國家發明人委員會時，其主管告訴她， 她可以通過出售戰爭債券來更好地為國家服務。

所有人都認為，拉瑪她作為一個掛在墻上的招貼畫比作為發明家更能為戰爭作出貢獻，比如說為軍隊演出，推動戰爭債券的銷售，拍攝紀錄片，甚至賣吻為戰爭籌款。通過這些活動，奧地利人拉瑪共籌集了2500萬美元（相當于今天的3.4億美元）。 1997年《芝加哥論壇報》”以“大腦之美”為主題詳細敘述了這段故事。文中說“軍方只看了一眼她的身材和面孔，就決定她的貢獻將是在夜總會和歌舞會上出售戰爭債券......”

正如紀錄片顯示的那樣，軍方采納了她的想法，并且最終使用了它，在古巴導彈危機期間，美國海軍艦艇就使用了這項發明。盡管美國軍方已經公開承認她的跳頻專利和對科技發展的貢獻，但拉瑪沒有從這個價值數十億美元的行業中獲得過一分錢。

海蒂就像令人不安的女妖精

拉瑪一直出現好萊塢的大制作上（并且錯過了更多，包括《卡薩布蘭卡》和《煤氣燈下》），媒體一直熱衷追蹤關于她的愛情生活（六次結婚和六次離婚），以及她性感的，小貓般的外表。除了她的發明之外的任何東西媒體都感興趣，盡管實際上發明專利的消息于1941年公開。美國國家發明家委員會將這個故事泄露給了新聞界，《洛杉磯時報》稱拉瑪為“屏幕海妖和發明家……她的發明被嚴守秘密，政府認為在國防計劃中具有很大的潛在價值”。到了1944年，作為發明家的拉瑪消失了。當電影雜志提到拉瑪的智商時，它談論她“發明了一個新的頭飾”。隨著拉瑪的年齡增長，她變成了一個笑話——即使是為她的回憶錄代筆的作家也把她的一生變成了“瞎編，虛假，庸俗，誹謗和淫穢”的東西，她因此起訴了出版商。

在許多方面，海蒂的外表既是祝福又是詛咒。從阿爾及爾（1938年）開始，拉瑪被視為誘人的具有異域風情的尤物。拉瑪最著名的電影角色，從《參孫和達莉拉 Samson and Delilah （1949）》到《齊格菲女郎 Ziegfeld Girl （1941）》《白色貨物 White Cargo （1942）》和《危險試驗 Experiment Perilous （1944）》，表明姿態比動作更重要，電影公司往往看重的是她的歐洲血統，在電影中，拉瑪的角色都是被觀看的美麗的尤物，并且很少說話。“任何女孩都可以魅力四射，”拉瑪曾說過。“她所要做的就是乖乖不動，看起來很愚蠢。”

她的美確實幫助她在19歲時創造了令人興奮的電影生涯，并在歐洲獲得了積極的評價，這也讓她在美國開始了與米高梅的合作。作為花瓶她演出的電影只需要幾句臺詞，從而為她提供的錢、空閑時間和經濟上的獨立，并讓她自由地從事科學發明活動。但是她的外貌也讓她的想法得不到認可，這也深深地惹惱了她，很少有人看到她的智慧超越了美麗。“發明對我來說很容易，”在《重磅炸彈》中，拉瑪用濃重的奧地利口音說“我不需要研究創意，靈感自然而然地涌現。”

拉瑪作為發明家的一面在20世紀40年代幾乎沒人知道，她簽約的米高梅時根本沒有宣傳，《重磅炸彈》的導演亞歷山德拉·迪恩認為，這是當時對電影明星的狹隘認知造成的。

“對于海蒂，作為電影明星需要的是魅力，”迪恩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當時需要的是人們在電影院里盯著她的美貌，忘記了所有的麻煩。”

為什么沒有人想要了解她的科學工作，因為這不符合米高梅的營銷策略。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電影和電視檔案館館長霍雷克教授在紀錄片中指出，米高梅的劉易斯·B·梅爾第一個與拉瑪簽了電影演出合同，到了20世紀30年代末，她成為米高梅的一員，談判的周薪比米高梅報價高出四倍。在劉易斯·B·梅爾看來女性分為兩類：一種是誘人的，還有一種是放在高臺上讓人遠遠崇拜的，既性感又令人欽佩的女人不是好萊塢大佬們希望電影觀眾接受的形象。

“劉易斯·B·梅爾將世界上的女性分為兩種：圣母瑪利亞和妓女。我認為他覺得她（拉瑪）只不過是后者。”霍拉克在電影中說。長久以來的女性形象有三種原型：強大、聰明的女王，誘人的公主和女妖精，前兩者的結合體。這些原型可以追溯到希臘神話，并且在今天的媒體和廣告中仍然沿用。美麗，杰出的發明家海蒂·拉瑪就像女妖精，層次豐富的女性經常被視為具有威脅性。性感，但很聰明的強大女士，對于大多數人來說真的很可怕。因為相比之下暴露了我們的弱點。

從歷史上看，女性經常被置于一個從男性角度創建的過時的一維框架中。在這個框架中，像拉瑪這樣的多元化女性通常只會因其身體而受到重視，而不是她們的思考，發明或創造的能力。女士的位置幾乎就像玩具，沒有發言權。歷史的主角長期以來一直是男性，而且男性一直是講故事的人。所以，所有復雜的和戲劇化的英雄，都是男人。女性往往是那些突出男性主體的品質和復雜性的陪襯。

科學界的女性偶像

跳頻的發現促成了Wi-Fi，藍牙，大多數無線電話以及無數其他鮮為人知的產品的發展。全球定位系統（GPS），美國軍方擁有的價值410億美元的軍事衛衛星通信網絡。無線局域網（wLAN）使用擴頻技術，無線收銀機，條形碼閱讀器和家庭控制系統也是如此。無人機（UAV），電子汽車子系統，航空和水上移動寬帶，無線接入點，數字水印等等也是。微軟在2009年進行的一項研究估計了美國家庭和醫院和擴頻Wi-Fi，以及美國服裝零售店的射頻識別標簽的最低經濟價值，在每年160億至370億美元。研究指出，這些用途僅占2014年未經許可的跳頻技術市場總量的15%，將是一個1660億美元的市場。

拉瑪的發明直到20世紀90年代末才開始廣為人知。去世前三年，拉瑪獲得“發明界奧斯卡”之稱的 獎項BULBIE Gnass Spirit of Achievement Award。同年她和和安塞爾被授予電子前沿基金會先鋒獎。2014年海蒂·拉瑪入選美國發明家名人堂。

當她于2000年去世時，作為發明家的拉瑪獲得了更大的關注，從那時起，她成了科學界的女性偶像，出現在漫畫書，戲劇甚至是現代紀念碑，Google Doodle上。2015年11月9日，Google搜索首頁logo位置嵌了一支長達1分16秒的動畫視頻，紀念海蒂·拉瑪101歲誕辰。

海蒂對發明的喜愛一直持續到生命的末期，跳頻之后，她還設計了新型交通信號燈，對協和式飛機的設計進行了一些修改。此外，還計劃制造一種裝置幫助行動不便的人進出浴室，發明了熒光的狗項圈和基于手風琴原理的一種皮膚拉緊技術。

海蒂有過6次失敗的婚姻，她育有一兒一女，都是與第三任丈夫約翰·洛德所生。她的兒子托尼承認，海蒂對安非他明的成癮，這讓她經常無理滋事。拉瑪在1966年因入店行竊而被捕。因整形手術而毀容后，她開始了在佛羅里達隱居的日子。晚年的她失去了外表，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價值。她留給世人最后的影像是八十多歲的她在公寓周圍徘徊，20世紀30年代和40年代的海蒂是當世的阿芙洛狄特，八十多歲拉瑪的容貌讓人不忍直視。幸運的是，歷史還原了拉瑪作為出色的思想家的地位，不再僅僅依靠她的身體來定義她，關注她，描述她。

拉瑪并不是唯一一位在丈夫或男同事陰影下工作的有天賦的女人。羅莎琳德·富蘭克林幫助發現了DNA的結構，阿達·勒芙蕾絲撰寫了早期的計算機程序和算法，莉澤·邁特納發現了核裂變。但是他們的男同事贏得了公眾的認可和諾貝爾獎。數字統計也反映了這一點：女性獲得了48項諾貝爾獎，而男性獲得了844項。在科學方面，女性只贏了19項諾貝爾獎。在拉瑪的時代女性有時會被禁止進入實驗室。誰知道有多少偉大的思想曾經因性別歧視而被忽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