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書彬
1949年10月24日,解放軍夜攻金門,準備接收金門的“金門工作隊”30余人全部進入待命狀態,由于他們不是戰斗人員,當時的晉江地委就讓他們暫等,“等把金門占領得差不多了再過去”。

因為事先準備不足,解放軍的這次攻金行動以失利收場,登陸金門的9000余人全軍覆沒。第二年,朝鮮戰爭開始,國共雙方隔海展開了長達數十年的軍事對峙,這也造就了一道兩套同名的政府機關同時存在的“海峽景觀”。
朝鮮戰爭結束后,位于金門的國民黨“福建省政府”的有效轄區,僅剩下金門、馬祖等島嶼,總面積只有182.66 平方公里。但它們在敗退至臺灣的蔣介石的眼里,不但是政權在大陸繼續存在的象征,更是“反攻復國”的跳板。
1956年,金門、馬祖被確定為“戰地政務實驗區”,實施“軍政一元,軍民一體”的軍管體制,由軍方包辦一切,“福建省政府”在把金馬地區行政權交給戰地政務委員會后也隨之離開了金門,“再度被迫遷移”至臺灣。臺北縣新店市(今新北市新店區)北新路二段228巷2號的一棟造型奇特、貌似私人別墅的建筑,成為“福建省政府”在臺灣的辦公地。在長達40年的時間里,這里每天都升著一面“國旗”,墻壁上也釘了面燙金字跡剝落的“福建省政府”5個字。
從黃埔軍校第五期步科畢業的戴仲玉,1955年成為“福建省政府主席”,并在這個職位上一待就是31年。戴仲玉和他名下的“福建省政府”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主要工作內容就是“研究光復”。
從1950年代到1960年代末,眼見“反攻無望”的蔣介石,也把金門、馬祖等地的兵力配備,從“攻勢防御”逐漸調整為“守勢防御”。在臺灣的“福建省政府主席”戴仲玉,則于1981年接到了“行政院”的通知:“福建省政府”在新店的“暫駐”改為“永久移駐”,連遷回金門也無望的戴仲玉,于1986年在“省主席”的任上抑郁而終。1992年,金門解除戰地政務,實施地方自治,金門、馬祖“回歸”了“福建省政府”的“管轄”;1996年1月15日,“福建省政府”奉命遷回金門。
戴仲玉西望金門的時候,新中國的金門縣長梁新民也在期望著能夠登上金門的土地。
1953年12月,福建晉江地委開始組建新的接收金門的隊伍,當時的晉江地委書記張桂如找到了曾是地下黨員的南安人梁新民,對他說:“根據形勢發展的需要,組織決定馬上成立金門縣政府,你當縣長,兼南安副縣長。”
南安與金門近在咫尺,解放前屬金門縣的大、小嶝和角嶼,在解放后劃歸南安縣。如今住在廈門前埔的退休干部曾水明,還記得當時組織上宣布梁新民為金門縣長的事情,1954年時,他在大嶝公社做出納工作,他回憶那一天:“南安縣委組織部長劉維剛帶梁新民他們過來,宣布金門縣委縣政府成立,宣布后他們就回到泉州去了。”
曾水明說,因為金門沒解放,當天梁新民在回到泉州之后還遇到了一個小麻煩。他們要住旅社,那時候住旅行社要拿介紹信,他們就拿了蓋著“金門縣人民政府”公章的介紹信。當時軍事氣氛很緊張,旅社的服務員看了覺得好奇怪,怎么是“金門縣長”?馬上就報警了,南安組織部長劉維剛就趕緊和晉江地委聯系,又向派出所解釋情況。
身為金門縣長,梁新民遇到的尷尬事不止這一件。1964年,他在大兒子的陪同下,到上海一家醫院做膽囊切除手術,一名護士看了他的證件后竟嚇得發抖,他兒子趕緊解釋,她眼前的乃是共產黨任命的金門縣長,護士才消除了恐懼。
如今,曾水明等人提到這些往事,只覺得有趣。然而對梁新民來說,因為他一直無法真正履任,“金門縣長”這個身份在后來帶給他的可不僅僅是一些小困擾而已。雖說金門縣政府成立了,但梁新民并沒有獨立的辦公地點,他同時還擔任著南安副縣長的職務,金門縣政府的辦公地點也設在南安縣政府大院內。1956年,梁新民調任晉江專區僑務局長,接著又出任晉江地區醫師學校校長,并一直干到1965年——不論他改任何種職務,他的“金門縣長”的職務始終沒有免去。
“文革”開始后,因為曾經參加地下黨的“白皮紅心”的經歷和“金門縣長”的身份,梁新民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沖擊,他被打成“叛徒、特務、走資派”,并于1972年被下放,后來雖然調回泉州市汽配公司任副書記,造反派仍不肯放過他,讓他天天交代“問題”,即便在他生病住院的時候,造反派仍強迫他寫材料,有時甚至把他從醫院里拉出來交代問題,這些“問題”則動輒與“金門縣長”有關。
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梁新民的問題終于得到了澄清和糾正。他于1979年離休,并在1985年落實廳級干部待遇。2003年年底,梁新民在南安去世,至此,他已經當了將近半個世紀的金門縣長。但是,一直到去世,梁新民也沒有完成他到金門走一走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