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證無言

王瓊

去年3月2日，幾名來自廣東省中山市的民警悄悄來到河南省原陽縣一居民區。在當地公安機關的配合下，中山民警在此處調查外來人員居住情況，實際上，他們在查找一個人。

在查驗身份信息的過程中，民警發現他們要找的人并不在家。為了不打草驚蛇，民警在此小區悄悄埋伏下來。

晚8時許，嫌疑人居住房間的燈亮了。民警迅速上樓，確認嫌疑人身份后將其控制起來。這名男子是誰？事情還得從2001年發生在廣東省中山市的一起命案說起。

一件胸口染血的襯衫

2001年2月17日上午8時40分，中山市公安局110指揮中心接到一名桔樹場老板報警，稱在自己的桔樹場里發現了一具男性尸體。接報后，中山市公安局西區分局迅速組織刑偵、技術人員趕往出事地點。

案發現場位于105國沙朗路段第三工業區，死者是一名年輕男子，身高約1.7米，年齡在20～25歲之間。

死者上衣被人翻起，蓋住了頭部，其身穿一件豎條襯衫和一件灰色毛衣，下身穿一條軍綠色褲子。在死者身上，有一串鑰匙，鑰匙上有一顆子彈殼做的吊墜。男子的腹部有幾處銳器傷，致命傷多集中在頸部。根據血跡凝固的情況，技術人員推測，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12小時。

經過初步勘查，警方獲得了3條有價值的線索：兇器是刀具之類的利器；被害人首先受到攻擊的部位是腹部，然后是頸部；被害人不是一個能夠輕易就被制服的人，因為他很年輕，且從著裝上看，他可能有當兵的經歷。警方認為，像他這樣的人，在遇到攻擊時，本能地會去反抗，但是案發現場并沒有明顯的搏斗痕跡。由此，警方推斷，兇手很輕易地就控制住了被害人，這說明兇手要么是一個比被害人強壯的人，要么是兩人或多人。

沿中心現場向外輻射，在距離尸體5米的一個小水溝里，偵查人員找到一把折疊刀。折疊刀的尺寸與死者腹部銳器傷的創面十分吻合。但是在這把兇器上，警方并沒有獲得有價值的線索。

在水溝的一側，警方發現了兩件衣物，一件白色襯衫和一件黑色外套，白色襯衫上浸染了大量血跡。偵查人員分析，這兩件衣服應該是兇手的。

通過襯衫胸前的血跡，警方進一步認定了之前的分析，男子遇害時首先被攻擊的部位是腹部，雙方進行了膠著搏斗，以致死者腹部的鮮血浸染到了嫌疑人的前襟。

在案發地點一側的沙地上，技術人員發現了不少踩踏足跡。排除了死者的鞋底花紋后，還有兩種足跡。偵查人員推測，作案者應該有兩名。

沙地上還有比較清晰的拖拽痕跡。沿著拖拽痕跡偵查人員發現了點狀血跡。血跡點點滴滴，一直延伸到公路上。偵查人員分析，被害人極有可能是在公路上遭遇不測，隨后被拖拽至出事地點。朝著公路的方向有一組比較完整的輪胎痕跡，經過檢驗和比對，初步認定此痕跡屬于山地自行車的輪胎痕跡。

一輛失蹤的山地車

警方要想將作案的嫌疑人緝拿歸案，他們首先必須確定被害人的身份。以案發現場為中心，辦案人員將偵查視角向外延伸。

作為改革開放的前沿城市，廣東省中山市經濟發達，外來人口眾多。為了盡快弄清被害人的身份，偵查人員深入企業、工廠和外來人口聚集區域調查走訪，很快，一條有價值的線索浮出水面。

案發第二天，一名年輕人到派出所報案，稱自己的弟弟失蹤了。民警拿出死者照片讓報案人辨認，報案人確認了死者身份。

死者名叫譚勇（化名），1982年出生，湖南省茶陵縣人。確認被害人身份后，警方的調查工作也隨之推進。偵查人員迅速對譚勇的社會關系展開調查。

通過調查，警方得知譚勇的社會關系并不復雜，其生前是一名在坦背鎮賣水果的流動攤販。一名水果商販告訴民警，譚勇心地善良，為人厚道，做生意童叟無欺。偵查人員很快排除了被害人因結怨遭遇仇殺的可能。

難道是劫財？按照報案人反映，案發前一晚譚勇確實騎了一輛山地自行車，且其身上帶有現金。然而，案發現場除了一些輪胎印，警方并沒有發現被害人的自行車。

案發時，山地自行車是年輕人眼中的時尚產品，一輛山地自行車少則價值幾百元，多則價值上千元，有的甚至更貴。在譚勇遇害的現場，偵查員只發現了輪胎印，沒有看到他的山地自行車，譚勇身上攜帶的現金也不見了。看來，嫌疑人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劫財。由此，警方也確定了新的調查方向：重點排查流動人口有關情況以及二手車交易市場。

根據專案組確定的偵查方向，辦案人員進行了海量的摸排、走訪。針對中山市外來人口聚集村莊、街道，中山警方進行了細致的摸底清查，同時，專案組還抽調偵查員密切注意中山市二手自行車市場的交易情況。

經過一段時間的明察暗訪，警方始終沒有獲得有價值的線索。與此同時，案發現場痕跡、物證的檢驗工作也在緊張進行。但經過檢驗可知，帶血襯衣上的血跡都是譚勇的。

這一結論讓偵查員感到難以置信，案發時，死者與嫌疑人有明顯的近身搏擊行為，在扭打過程中，嫌疑人怎么可能毫發無損呢？辦案人員只好將痕跡物證送到相關部門進行妥善保管。轉眼十幾年過去了，中山警方始終沒有放棄對該起案件的偵查。

一次跨越千里的抓捕

2014年，隨著技術的發展，民警決定對該案物證進行重新檢驗。在嫌疑人遺留在案發現場的那件血衣的右側袖口上，技術人員有了重大發現。袖口上有一個指甲蓋大小血跡被檢驗出與死者不同的DNA。技術人員將該DNA數據輸入相關信息庫，但并未比中任何人。

2017年2月25日，這起塵封16年的血案終于有了轉機，嫌疑人的DNA信息在相關信息庫成功比中了一名嫌疑人——趙正健（化名），1983年出生，湖北省棗陽市興隆鎮人。

在采集趙正健血樣的湖北武漢翠微派出所，中山民警了解到，2016年6月，趙正健因擾亂社會治安而被警方治安拘留7天。釋放后，他很快離開了武漢。

按照戶籍信息所顯示的趙正健的家庭住址，偵查員聯系了其所在村村委會，從那里，他們了解到趙正健父母早亡，唯一的親人只有一個哥哥，兩兄弟感情很好。此外，偵查員還獲悉，趙正健的哥哥正在河南省原陽縣一家具廠打工，已經做到了中層管理位置。那么，趙正健在湖北被警方處理后，有沒有可能跟隨他的哥哥去了河南呢？

獲得這一線索后，偵查人員馬不停蹄驅車趕往河南省原陽縣。在該縣一家具廠內，偵查人員了解到，趙正健與他的哥哥一同在這家工廠打工。

為了防止打草驚蛇，避免嫌疑人隱藏起來或者逃跑，2017年3月2日，中山警方在當地公安機關的配合下，以登記外來打工人員為名，進廠查找嫌疑人。

令偵查人員感到失望的是，在這一摸排過程中，他們根本沒有發現嫌疑人的蹤跡，偵查人員只好從別處入手。通過詢問趙正健的哥哥，民警獲知了趙正健的住址。隨后，民警實施了抓捕。

一場謀財害命的噩夢

經過審訊，嫌疑人趙正健對自己的涉案行為供認不諱。據趙正健供述，案發當年，他在東莞一家工廠打工。一日，趙正健在工廠門口附近的一家超市認識了一名比他大幾歲的男子。為了拉近關系，趙正健稱呼這名男子為老表。老表平日里游手好閑，有一天忽然問：“要不要一起去搞點錢？”

財迷心竅的趙正健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同意了老表的提議。2001年2月16日，趙正健與老表從東莞來到中山，搶劫并殺害了譚勇。天網恢恢疏而不漏，16年后，趙正健終于落入法網。

讓人覺得荒唐的是，案發時，趙正健對這名被他稱作“老表”的男子并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就跟著到了中山。

案發時，趙正健不滿18周歲。動手過程中，嫌疑人遭到被害人的激烈反抗。在近身搏斗過程中，老表對被害人動了刀。

在雙方較量的過程中，趙正健也受了傷。趙正健的血沾到了現場遺留的血衣的右側袖口上，指甲蓋大小的微量血漬，成了警方鎖定嫌疑人的鐵證。

作案后，2名嫌疑人將被害人拖離大路，處理現場后，匆匆離開。幾天后，趙正健辭掉工作回到了家鄉，與同他一起作案的老表斷絕了一切來往。

當年，作案之后的趙正健曾回到家鄉，但很快他又外出打工了。2010年，在親戚的介紹下，趙正健認識了自己的妻子，并且有了一個女兒。可是，他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坦然地生活，十幾年前的那次搶劫，像惡夢一樣折磨著他。

2017年3月2日，中山警方找到趙正健時，他如釋重負，心想再也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膽，擔心東窗事發了。但他并沒有向警方提供有關同伙老表的任何信息，警方仍在追查老表的下落。

如今，得益于科技的發展和智慧公安的建設，越來越多的陳年積案被警方破獲，因此，警方奉勸那些涉案在逃的犯罪嫌疑人，不要心存僥幸，早日投案自首才是唯一的出路。

（摘自《南方法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