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江南約一幀瑰麗的雪景

馮學青

星星點點的小雪花還伴著小雨從天而降。我伸手一接，眼前的疏疏密密，都在我手中化成了一滴滴的水，順著指縫流瀉滴下，仿佛乍泄的春光，冰涼中透著靈性。我深深呼吸，這樣的味道，這樣的清爽，竟讓我無法呼吸。

昨日一下飛機，夢想中白雪皚皚的世界，失約了。

來接機的同學說，中午本來下了一場大雪，但一場風雨后，雪化了，按天氣預報，明天還會下一場大雪。我安靜地期待著。早上八點醒來，看窗外還是灰蒙蒙一片，心未免有點失落。在翹首以待時，雪，終于飄飄灑灑地下了。

雪，慢慢地越下越大了，在半空中，仿若仙女散花，又如一簇簇棉花團在盛放，晶瑩剔透，冰清玉潔，一舞翩遷。一個個圣潔的小精靈，在空中變著花樣舞蹈，她們為感受人間的歡欣，都在爭相選擇一個適合自己停留的位置，哪怕是幾天亦或是幾小時？甚至也有可能在半空中就會夭折的命運，也不惜玉石粉黛，裝點河山。

魯迅說，雪是死了的水。我不敢茍同。我認為雪是水美麗的化身，是水的靈魂凝聚，是水歷練寒冷后生出來的最純潔的液體。白雪會沖刷掉世間的骯臟，亦可蕩滌人的靈魂！

雪繼續下著，不久，眼前的世界已是白雪茫茫，樹上屋頂上都裹上了一件件白色的衣裳。可謂銀裝素裹瓊樓玉宇。

一個多小時的后，雪漸次變小。一陣風吹過來，將精靈們從樹枝上催下，揪心的疼痛從我心底生起！這細細密密的雪在搖落，似乎是在漾動著我的心，我真想風不要來，讓雪白永遠綻放在枝頭，或者至少讓我離開才化去。

早聞下雪中的西湖景致尤其美麗，進而有想去看西湖的雪景的想法，但去西湖要坐一段地鐵，我又不舍得離開有雪的天空，因而選擇步行前往西湖。我們在行行走走中一路弄雪，待我倆快步趕到向往已久的西湖斷橋時，沒有見到文人墨客所描繪的斷橋殘雪的意境，見到的是雪后濕漉漉的橋面。

西湖斷橋的雪是化了，但西湖岸邊草叢中？，樹梢上，屋頂上卻還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雪。近處，湖水，白堤，柳枝，殘荷都籠罩在煙雨朦朧中，似羞澀的少女蒙上一層輕盈的面紗，特別是西湖邊上一株株含苞欲放的紅梅，在薄雪的虛掩下，半露嬌羞清麗的面容，“踏雪尋梅”“雪中白梅”的意境盡在其中。遠眺，隔湖相望的樓房樹木只顯出淡淡輪廓，猶如一幅素雅的簡筆畫。雪后的西湖依然是美麗的，美得極致美得叫人窒息。

這一幅幅動人心弦的畫面，我還有什么不滿足呢？何況我還觸摸了我夢想了多年的雪。我和同伴興致勃勃地一邊驚嘆一邊用手機抓拍。流連忘返于美麗的西湖中，不覺已是華燈初上，同學已開車在西湖岸邊等候多時了。上了車，我還戀戀不舍地回頭望西湖，只見湖面在兩岸的霓虹燈點綴下生出迷離夢幻般的景象來。

同學的車子把我們帶到一間溫馨的酒店門前。下了車，一陣陣呼嘯的風肆虐地迎面刮來，路燈也搖搖晃晃，意欲飄散粉飾自己的白雪。我站在昏黃的路燈下，恍惚間，有些霧里看花，夢里繾綣的貼切韻味，讓我無法從夢中醒來。突然，一團雪花砸到我頭上，同學哈哈大笑：“一不小心就白了頭啊。”

回過神來頓覺又冷又餓，才緩過神來，我這一天忙于看雪看風景，午餐竟也沒吃。此刻腳也被冷到有些麻木。同學說：“快屋里暖和去，還怕沒有雪看嗎？剛剛余杭這邊下了大雪，今晚還會下，吃飽了陪你看夜雪景去。”同學訕笑著催促我。

溫和的燈光下，我享受著美味的晚餐，可腦子里依然是一幅幅美妙的雪景。

晚餐后，同學為我愛雪情懷得以盡情，特地搭我到積雪最厚的杭州開發區。小車在剛剛清掃過雪的道路上緩緩行駛，沿路綠化帶上都堆著厚厚的積雪。同學把車開到他的廠前停下來。這里一帶都是很規范整齊的廠房，廠房與廠房之間很空曠開闊，一條不到十米寬的小河流經廠房后面，銀色的月光如水傾瀉在河面上，分不清水和月的界面。廠房門前披著白雪的灌木叢，像一個個圓圓的大雪球，在月光下閃閃發亮。一排排的銀杏樹在寒風中堅強地佇立著，光禿禿的枝丫上掛著一串串大大小小的雪花，閃著淺淺微弱的白光，給人搖搖欲墜的感覺，這何嘗不是一種蒼涼和頹廢的美？銀杏雖然沒有了綠葉，卻在寒冬在風雪中站成最動人的風景。

這一場降落在江南圣潔美麗的大雪終究讓我趕上了。雪，無聲零落，雪，若水穿塵。“年關時節雪紛飛，舞盡千秋紅塵事”，你經過多少歲月纏綿，才換來這一次輕舞飛揚？如若不再留戀天上繁華春秋，且讓她隨風飄散于世間尋一份安落吧。

銀杏枝丫的雪隨風搖落，我不躲避，任由雪花落在我的身上，我喜歡美麗的雪景，我更愿意與雪融為一體，我愿意自己就是那純凈神圣的雪，安靜于人世間無欲無求。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