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荷香濃

李惠

“星繁愁晝熱，露重覺荷香”。夏至，伴著裊裊荷香走來。

這個夏至，我的心情卻是因為秀蓮的憂喜而憂喜。一大早收到秀蓮發來的短信：“妹妹，我想通了，愿意放下，一切隨緣吧！”我頓覺釋懷舒暢，翻身下床，拉開窗簾，朝霞已紅遍東邊天際。

秀蓮是我兒時的玩伴，大我幾歲。她出生時正值盛夏，門前一池荷花開得正歡，所以她爹給她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秀蓮。秀蓮也似一朵荷花，亭亭玉立，清麗脫俗，孤傲不群。

秀蓮家沿塘而居，一塘的荷經風沐雨，任自蓬勃生長。我經常去秀蓮家寫作業，坐在窗前也能看到荷塘，賞荷、寫字兩不誤。春天，荷塘一片翠綠，風姿盡展。荷葉從淤泥里鉆出，嫩黃的葉片緊卷著，仿佛嬰兒緊攥的小拳頭。隨后荷葉攤開手掌，在風中搖擺，有的像一把把小綠傘，有的像一面面扇子，有的像一個個圓盤。清晨，微風輕拂，幾顆露珠在荷盤上滾來滾去。

初夏時節，荷葉碩大渾圓，鋪滿整個塘面。荷花也趁機從擁擠的荷葉中裊娜地挺出來，像一個個披著輕紗在池塘里沐浴的仙女，含笑佇立，嬌羞欲語。風起時，荷花搖曳生姿，生出一片柔情，淡淡荷香隨風飄散，醉了村莊，醉了流年。

每至炎夏，塘邊楊柳依依，綠樹成蔭，遮擋著驕陽。水面擠滿荷葉、荷花，青蛙在荷葉上唱歌，蜻蜓在荷尖上跳舞，小魚在荷葉下游泳，蟬噪、鳥叫、蟲吟，此起彼伏，熱鬧非凡。大人們聚集到塘邊洗衣、摘菜、拉家常，孩子們則在塘邊嬉戲玩耍。感覺熱了，男孩子們“撲通撲通”跳進水里，魚兒一般輕快向塘中心游去。女孩子們不敢下水，就在塘邊追逐蝴蝶，捕捉蜻蜓。有時會摘下一片荷葉，戴在頭上遮陽，或者把幾片荷葉鋪在樹蔭下，美美的在樹下睡一覺。突然，不知哪個淘氣鬼扔來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擾亂了我的美夢。有時，小伙伴們也會丟來幾只鮮嫩蓮蓬，我趕緊坐起身，剝下一顆蓮子，剝掉外面翠綠蓮衣，露出潔白如玉的蓮子，嚼在嘴里甘甜無比。

整個童年，給我歡樂最多的就是秀蓮家門前的荷塘，還有秀蓮和我純真如蓮般的友情。秀蓮姐弟三個，因為家里窮，為讓弟妹能繼續上學讀書，她過早輟學，操持家務，管理荷塘。她心靈手巧，會在蓮上做文章，可以做出荷葉茶、蓮子湯、藕干、藕粉等，經常用來犒賞我這個嘴饞的貓。每到深秋時節，秀蓮就會穿上防水衣，下到冰冷的池塘，扒出一節一節白蓮藕，然后挑到集市上去變賣。每個假期，我都是伴著秀蓮忙碌的身影匆匆度過。

后來我外出讀書，秀蓮也嫁到三河的一個小漁村。我們聯系也少了，偶爾打打電話，互報平安。她婚后的生活很不如意，丈夫游手好閑，話不投機就會武力相向。在孩子三歲時，丈夫外出打工，先前一年回來兩三次，然后兩三年回來一次，直到最后杳無音信。秀蓮獨自帶著孩子，奉養公婆，艱難地過活。“荷花生蓮，蓮心苦，知為誰苦？荷花根為藕，藕斷絲連，絲為誰連？”秀蓮的情比藕絲還長，可她的心比蓮心還苦。她一直在等待著，等待孩子長大，等待愛人歸來。不料有一天，有個親戚捎來信息：他在江南的某個小鎮看見秀蓮的丈夫，拖家帶口的，有個女兒已經十余歲了。秀蓮得知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切的期盼都落空，心似殘荷一瓣一瓣凋謝。我勸她：“放手吧，既然心不在，強求又有什么意義？”可她心有不甘，這么多年的付出，也要討個說法，他們的事就一直這么耗著。

堅強的秀蓮并沒有一蹶不振，她發奮圖強，利用水鄉的優勢和自己的特長，大面積種植起蓮藕，當年就有可觀的收入。她不斷擴大種植面積，并帶動一部分村民種藕致富，成為本地一道亮麗的風景。為拓展銷路，秀蓮組建蓮藕合作社，集種植、銷售、加工于一體，蓮藕事業做得風生水起，她也成為遠近聞名的女強人。2016年，三河鎮創建萬畝蓮花博覽園項目，秀蓮以她的荷田產業入股，支援家鄉現代觀光農業、鄉村旅游事業向高端發展。她的兒子也從農業大學畢業，成為農業技術推廣的一名技術員。

前幾天，我去三河采風，去觀賞萬畝荷塘盛景。秀蓮家的田地也融入這片浩瀚的荷海里。眼前的這片蓮，讓我覺得親切，愈感荷花香濃。我在遍地花海中，尋找著哪一朵是秀蓮？

現在，既然秀蓮愿意放下，不在感情里苦苦糾纏，或許她會輕松快樂起來。憑借她的聰慧和能力，她的境遇一定會柳暗花明。愿秀蓮此生更精彩，更幸福！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