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

那天清晨,我背著藥箱到橡膠林去巡診,途中卻被一公一母兩頭大象“劫持”,押到一頭小象身前給它看病。
小象比牛犢大不了多少,它咧著嘴,鼻子有氣無力地甩打著,右前腿血汪汪的。好聰明的象啊,好像查過檔案似的,知道我是赤腳醫生。
我不敢怠慢,立刻給小象檢查傷口:是一根一寸長的鐵釘扎進了小象的足墊。
首先是要消毒,我抬起小象的腳,將酒精潑進創口,沒想到小象“哇”的一聲哭了。立刻,我的脖子被公象的長鼻子勒住了往上提。顯然,它不滿意我把小象給弄疼了。
我腳尖點著地,已快喘不過氣來了。就在這時,母象走過來,把它的長鼻搭在公象的鼻子上,摩挲了幾下,嘴里還“呀呀啊啊”地叫著,估計是在勸公象不要發火。公象打了個響鼻,松開了“絞索”。
我心有余悸地把尖嘴鉗伸進小象的傷口。還沒開始拔釘子呢,小象又哭爹喊娘起來。我害怕公象再次給我上“絞刑”,趕快將半瓶止痛片塞進小象嘴里。遺憾的是,這么大劑量的止痛片對小象卻不起作用。
大公象虎視眈眈地盯著我,長鼻高高翹起。我冷汗涔涔,實在想不出有什么辦法能讓小象停止呻吟。
逼急了,我沖著小象破口大罵:“壞東西,你叫個鬼!我好心好意替你治療,你還想讓你爹殺了我呀!”我這一發怒把小象給鎮住了,它淚汪汪的雙眼驚愕地望著我,我趁機把釘子拔了出來。
下一步要清洗創口,小象又快疼哭了。我再次惡狠狠地大聲唾罵:“閉起你的嘴!”小象倒是被我嚇住了,可母象不干了,嫌我太粗暴,寬寬的象嘴對準我的耳朵,“嗷——”地大吼了一聲。我腦袋“嗡嗡”響,耳膜發脹。
我不敢再罵小象,更不敢再讓它呻吟,便只有跟它一起哭。它疼得要叫喚時,我也扯起喉嚨拼命喊疼;它身體哆嗦時,我也在地上顫抖打滾;它痛苦得亂甩鼻子時,我也揪住胸口搖搖晃晃。
公象和母象大概覺得我和它們的小寶貝雙雙痛苦很公平,于是安靜下來,不再干涉我的治療。
我終于把小象的創口清洗干凈,撒了消炎粉,又用厚厚的紗布包扎起來。
過了一會兒,小象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勉強能行走了。公象和母象這才扔下我,護著小象進了樹林。
一個多月后,我又從那條路走過,突然,“啪”的一聲,一只野蜂窩掉在我面前,里頭蓄滿了金黃色的蜂蜜。我抬頭一看,曾經“綁架”過我的大象一家子正站在路邊的草叢里。
小象歡快地奔到我面前,柔軟的鼻子伸到我的鼻子上來。象和象表示親熱,是鼻尖和鼻尖鉤在一起“握鼻”。可惜我的鼻子沒法和它“握鼻”。
朱權利摘自《雜文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