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皆苦，你也不能認輸

十七歲，去了一個不差的大學。睡覺睡到自然醒，打游戲打到手抽筋，逃課去參加各種派對……過上了年少時憧憬的大學生活。然后，僅僅半年，結果沒有陪我演戲，憂傷馬不停蹄地來了—高數掛科，與獎、助學金失之交臂，連參加黨員推優的資格都沒有。

差不多同一時間，父親先是車禍，賠款幾萬，而后因小人作祟，被迫下崗。我開始看到社會上我未曾謀面的人情冷淡和世態炎涼。所謂我家親戚，就是你有的時候依仗你，家道中落各種關門閉戶；所謂我的朋友，就是每天蹭你吃蹭你喝，遭遇困苦各種冷嘲熱諷。

我開始掂量我自己，我不怪別人、不怪現實，我只恨自己。我得改變，不是要，而是必須要。因為，在不久以后，我有自己要養活，有爸爸媽媽要贍養，有妹妹要供讀。若是不改變，我所有的需求從哪來？

該從哪里改變呢？是去攻讀英語四六級、計算機二級？還是閑暇時間去外面打工掙錢養活自己？就在拿捏不定主意時收到學校征集下一學年軍訓教官的消息，只身前去報名，參加面試，信心滿滿。未曾料到，體檢單上，我的身高差了三厘米，就這樣被刷下來。

一個人晝夜不停地看完了那部叫作《士兵突擊》的片子，學到了六個字—不拋棄，不放棄。也是偶然，知道新生教官訓練的時間地點，每天早晨六點準時厚顏無恥地跟在他們隊伍后面，和他們一起看朝陽升起，夕陽西下。整整一個月，在微風不燥的早晨，那個面無表情拒絕了我五十八次的參謀長說了一句半年來我聽見的最溫情的話，他說，路小冉，歸隊！就這樣，我以最矮的身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直到過了許久的后來，我終于意識到，那時自己有如此勇氣，不僅僅是自己想要改變，還因為爸爸。爸爸是退伍軍人，我切實地想要以另外不同于軍人身份的方式延續他的軍人情節。

我正式加入他們訓練那一周開始，訓練強度加倍。除了最基本的單個軍人隊列動作，什么變速環校跑、高抬腿特種兵跳、深蹲俯臥撐、平板支撐……玩法應有盡有。明顯感覺到自己很吃力，好不容易過了身高這一關，終究還是沒想到自己體能差到這種田地。堅持？可是當身體受到折磨，精神意志還能堅持多久？放棄？眼看自己一個多月的付出付諸東流？

不！我不能，我不能成為一個逃兵！我不能放棄人生唯一一次可以延續爸爸軍人情結的機會！我更不能摧毀被別人刮目相看的機會！是的，我沒有選擇退縮的權利。

尼采說過，一個人若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種生活。于是，我堅持—咬破舌頭嘴唇、手指在塑膠場上磨出洞、額上的汗水和眼里的淚水交織在一起落在地上迅速蒸發、因為脫水暈厥去校醫院掛水……盧思浩說，無論你昨日如何泣不成聲，今日城市依舊車水馬龍。我改了一下用以自勉：無論昨日你如何苦不堪言，今日球場訓練依舊。

每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宿舍，為了爭取一丁點的休息時間而認真聽課，提高效率；再也沒有精力和酒肉朋友嗨到深夜，有了克制自己的生物鐘；害怕畢業以后每天起早貪黑，周末惡補各類證書考試課……當痛苦成為一種習慣，才知道原來苦難也是上天的一份美好饋贈。

曾一個人面對碩大的體育館練習體轉靠腳和正步；曾一個人面對妝容鏡熟悉隊列條例教學；曾因為一人犯錯而連累全連受罰；也曾一個人為了第二天要交的繪圖而點著臺燈到深夜……

曾在五公里越野中被人拖起完成任務；曾聽見爸爸私下對媽媽和妹妹說我是他們的驕傲；曾在病床上醒來就看見參謀長那張帶著肅殺的眼睛；也曾擠進全校十佳勵志少年行列……

后來呢？我被評為我校歷史上最矮的優秀教官，同年拿到了駕駛證和小教證，破格任職我院學生會副主席。我所受的苦，終于變成禮物，照亮了我的路—而這些都是我送給自己的十八歲成人禮！

2018年，4月4日，旅行在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