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關(guān)于宰相的刺殺

魏風華

刺殺事件

唐憲宗元和十年六月初三凌晨，段成式的外公、大唐宰相武元衡被睡夢中的烏鴉的聒噪吵醒。這里是長安。今天，武元衡要上早朝。

武元衡的府邸在靖安坊。長安城的規(guī)劃是，以中央的朱雀大街為中軸線，分東、西兩大部分。東部歸屬萬年縣管轄，西部歸長安縣管轄。靖安坊社區(qū)坐落在東城，武家靠近靖安坊東門，每次上朝，出東門，往北走，一直下去，就是大明宮。

武元衡帶著侍衛(wèi)，出靖安坊東門時，兩名侍衛(wèi)提的燈籠突然被飛箭射滅。武元衡騎在馬上，前面有名導騎牽著馬。在燈籠被射滅的瞬間，導騎大喊：“不好，有刺客！”隨即臂膀中箭。

與此同時，旁邊的幾名侍衛(wèi)也倒在地上。飛箭是從大街兩邊茂盛的樹冠中射出的。當武元衡反應(yīng)過來時，十余名提劍的刺客已從樹上躍下，從兩面包抄直撲過來！

兵器相接后，武元衡身邊的侍衛(wèi)根本不是對手。其中一名刺客斬殺導騎后，拉著武元衡的馬走了十來步，從容地砍下武的腦袋。當武元衡府邸的大隊人馬趕到后，“持火照之，見元衡已踣于血中”。那已是一具無頭尸了。

這起刺殺事件令整個帝國震驚。宰相被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被刺死在大街上。這在中國歷史上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驕兵悍將

兇手的背景很快就被查明了——來自割據(jù)的藩鎮(zhèn)。

安史之亂后，藩鎮(zhèn)在財政上自收自支，不向朝廷交稅；在人員繼承上自己說了算，父傳子、兄傳弟，而且，主帥被部將控制，部將又被小兵控制，所謂“長安天子，魏博牙軍”，極好地形容了底層小兵在中晚唐的極度專權(quán)。

筆記《金華子》記載：“每日三百人守衙，皆露刃立于兩廊夾幕之下，稍不如意，相顧笑議于飲食之間，一夫號呼，眾卒率和。節(jié)使多儒，素懦怯，聞亂則后門逃遁而獲免焉，如是殆有年矣?！币簿褪钦f，在徐州，每天有三百士兵提著刀槍，游走于衙門，一有不如意，一個士兵喊，其他士兵就跟著響應(yīng)喊號，嚇唬作為最高行政長官的節(jié)度使。所以后世評價那個時代，往往用一個詞——“驕兵悍將”。

這一切導致多個藩鎮(zhèn)成為獨立王國。唐德宗一度試圖想改變這個局面，但激起了一系列變亂，最后被迫妥協(xié)。憲宗皇帝英武，即位后謀求中興，重用主張鐵腕削藩的宰相武元衡和御史中丞裴度，對付跋扈的藩鎮(zhèn)，比如淮西節(jié)度使吳元濟。

當時，山東地區(qū)的淄青節(jié)度使李師道與淮西節(jié)度使吳元濟關(guān)系密切。在朝廷用兵淮西后，他上表叫朝廷妥協(xié)，但被憲宗拒絕。就這樣，李師道開始遣人秘密進入朝廷，在中原最大的府庫河陰倉，放火將其燒毀，同時破壞了軍事要道建陵橋。此外，又派別動隊到洛陽，欲發(fā)動襲擊，雖最終未成，但制造了恐怖氣氛。刺殺宰相武元衡則是整個計劃的一部分。因為武元衡在藩鎮(zhèn)割據(jù)的問題上是不妥協(xié)的。在這種背景下，終于爆發(fā)了元和十年的刺殺案。平滅強藩

此次事件與其說是刺殺了武元衡，不如說是挑釁了朝廷的權(quán)威。長安戒嚴后，刺客留下這樣的字條：“勿先捕我，我先殺汝！”囂張如此。

武元衡被刺殺時，另一撥刺客已堵住從通化坊府邸出來的裴度。裴度時任御史中丞，是武元衡的鼎力支持者。此次也成為刺客的目標。但由于偶然的原因，裴度逃過一劫。

武元衡被刺三天后，憲宗即以裴度為新宰相。裴度任宰相后，以削平山東和淮西的藩鎮(zhèn)為己任。兩年過后仍無法決勝吳元濟，朝廷的財政也漸漸吃緊。裴度說：“賊臣跋扈四十余年，圣朝姑務(wù)含弘，蓋慮凋傷一境，不聞歸心效順，乃欲坐據(jù)一方，若以旄鉞授之，翻恐恣其兇逆。以陛下聰明神武，藩鎮(zhèn)皆愿勤王。臣請一詔追兵，可以平蕩妖孽！”意思就是，不可罷兵，他裴度要親自領(lǐng)兵圍剿叛軍。

元和十二年八月，裴度赴淮西，指揮戰(zhàn)斗，軍威大振。十月十一，在裴度調(diào)度下，大將李愬雪夜襲蔡州，生擒了吳元濟。又過了一年，朝廷開始對盤踞在山東的李師道用兵。

朝廷派武寧、宣武、義成、橫海、魏博五鎮(zhèn)節(jié)度使率軍合圍山東。中唐藩鎮(zhèn)，最善戰(zhàn)的莫過魏博軍。與魏博軍交鋒的是李師道的部將劉悟，一戰(zhàn)即潰。時間是元和十四年春二月。

武元衡死后皇帝沒有動搖，繼續(xù)執(zhí)行了他的政策；而同事裴度，接連平滅了強藩，為他報了大仇。而裴度自己，也成為一代名相。

（摘自《被封印的唐史：盛大帝國的朝野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