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瀚文

今年夏天,楊文彬從中國傳媒大學畢業了。與學生身份一起結束的,還有他進行了四年的拍攝項目《大學社會》。去年,他憑借這組作品摘得2017年首屆“映·紀實影像獎”大獎,引起當時議論紛紛。
8月11日,《大學社會》在映畫廊首次完整公開展出,楊文彬拿出了60余幅攝影作品、若干打碼處理之后的文檔資料,以及錄音、視頻等,算是交了一份讓他自己滿意的“畢業作業”。
你曾經歷或想象中的大學生活是什么樣子的,象牙塔或是烏托邦?楊文彬在作品《大學社會》中給出的答案,會讓你感到那么一絲“不舒服”。大學生活經攝影師之手進行視覺化的提煉,固有觀念中的“大學”發生了變形,畫面中的各個元素無一不在強化其“社會化”的一面:西裝革履的學生形象、標準化的演出服、無精打采的表情、故作成熟的稚嫩面龐,甚至是頗有權利味道的聊天記錄。
在談及作品的創作初衷時,楊文彬提到:“從小學到高中,我一直是按照既定的軌道完成的。走出12年高負荷的應試教育之后,忽然進入了無拘無束的大學生活,兩個極端狀態的轉變使我至今仍感覺措手不及?!备屍錈o法認同的是一系列學生組織行為,處處充斥著人情社會的社交邏輯。想象與現實的錯位感成為刺激其拍攝的動因,迫使其建構出眼前這真實又頗為魔幻的大學日常。這份錯位感也恰巧存在于觀眾從頭到尾的觀看體驗中——原來,這才是如今的大學。
在《大學社會》的最終呈現上,楊文彬并不止步于傳統的紀實攝影,他將影像與微信聊天記錄截圖進行并置。在他看來,依托于社交網絡的組織內部交流與個人情感表達,很難用影像直觀表現出來,并置的形式恰好找到“—條連接物理現實與網絡現實的通道”。此外,展覽現場還展出打碼處理之后的學生組織文件以及錄音、視頻等內容,為觀眾解讀作品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在楊文彬看來,展覽的開幕也預示著《大學社會》的完結,對他而言這似乎是一種解脫,從大學四年的困惑中脫離出來。如他所說:“我認定《大學社會》初步完結的標志,就是我終于把自己的恐懼,和進入大學后因為找不到自己的定位而產生的困惑中走出來,我對這個困惑不再恐懼?!?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11/03/qkimagessesjsesj201810sesj20181016-3-l.jpg"/>
你的早期作品《浮光多重奏》是在創造影像,之后《大盛世》記錄下消費社會的事件現象,目前展出的《大學社會》拍攝大學校園生活。從最初的“造像”到現如今的拍攝,是否有一條線索始終貫穿著你的創作?
楊文彬:我對制造視覺奇觀不感興趣,更好奇的是視覺奇觀背后是什么樣的運行機制。如果說有一條線索的話,那應該就是去用視覺語言理解這些奇觀是如何被制造生產出來的,而大眾又如何化被動為主動地接受它們、迎合它們、呼吸它們,被它們改變。
這組作品畫面中的人物千人一面,服飾、動作整齊劃一,充滿戲劇性,在最終的呈現上,如何向觀眾傳達你的觀點和思考?
楊文彬:千人一面,千篇一律,就像汪民安老師說的:“沒有面孔,這一點恰恰是學生的真實面孔”。我在拍攝的時候沒有想到這一點,反而努力在一個學生組織里找到個體真實性、獨一無二的面孔。而圖像有趣的地方恰恰在此,它總是能說出更多你最初想要說的東西。
我把整個展覽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展覽中間四面圍在一起的展墻,這就像一個官僚組織的內部,我在其中放了一些組織成員的照片、與組織有關的官方文件以及口述影像;另一部分是外圍展廳墻上的照片,它們就像我在外圍觀察分析這些組織運行模式的成果。
在外圍的這些照片,總體上以視覺優先的方式來排列。從第一面墻開始,先是有邏輯關系的部分——活動簽到、歌手大賽、審核節目等具體事件,之后過渡到一組人物照的局部細節——想象身份系列,接下來是景觀部分一報告廳、投票箱、廣播臺、歷史檔案所等,最后到《集體創作》這幅算是一個結束。
展覽現場部分采用了影像和微信聊天記錄截圖并置的形式呈現。此外,你也公開了大量經過打碼處理的學校社團組織文件,為何要納入這些元素?這些截圖、文件的作用是什么?
楊文彬:我們是生長在信息時代的人,組織內部的交流以及個人情感的表達大部分都發生在社交網絡上,這些東西很難直接用攝影表現。但就這個選題來說,這些信息又是不可缺少的。我試圖找到一條連接現實與網絡的通道,所以最終才通過直接攝影和手機屏幕截圖的并置處理方式去呈現。
文件和圖像的交叉敘事則是受到了一些以文本為視覺材料的藝術家的啟發。文件一這些組織運行工作時所產生的邊角料,它們能反過來印證生產過程中的其他東西。重點不是文件也不是照片,而是兩者的并置。
重新審視題目中的“大學”和“社會”,其本意似乎在你的作品中產生了質變,你如何解讀其中的變化?
楊文彬:大學與社會背后的二元對立,本身就是一個容易證偽的對立。哪里的大學不是社會的組成部分?我們談論大學時,它依然充當著某種對抗流行的實用主義的“象牙塔”地位。當這個地位的想象破滅,當社會中的各種信息元素毫無阻攔地進入到大學,而大學又在利用它,大學生在毫無防備地接受它時,我想其本意就發生了你所說的變化。
畢業是否意味著《大學社會》這個系列的結束?還會繼續嗎?
楊文彬:我認定《大學社會》初步完結的標志,就是我終于把自己的恐懼,和進入大學后因為找不到自己的定位而產生的困惑剝離開。我對這個困惑不再恐懼。
其實,隨著作品完成,恐懼依然會存在——赤裸裸的存在,然后它會隨著我的生活變化而進入到另外一些事物身上。所以,我的困惑和恐懼在哪兒,我的作品就在哪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