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明天

馮珮珺

如果年輕的生命隨時會消逝，那么你將如何度過每一天？即將在8月底展開中國巡演的音樂劇《吉屋出租》圍繞著這一主題，講述了一群在繁華大都市流浪的藝術家們的悲喜故事。劇中的無名導演、過氣音樂人、舞女、變裝皇后、同性戀、雙性戀……都是當時非主流的社會邊緣人。他們在紐約租來的房子中，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窮困日子，還面臨著艾滋病的侵蝕，隨時會死亡，但他們仍試圖在理想與現實之間找到生存縫隙，在愛與死亡陰影的交織中，發出生命的吶喊。

這是一部具有突破性和深刻社會意義的音樂劇，1996年一經上演立即引起巨大轟動，短短三個月就從外百老匯進軍百老匯舞臺，并獲得當年最佳音樂劇、最佳詞曲等4項托尼獎以及普利策戲劇獎。敏銳獨特的視角、過耳不忘的音樂、鮮活的人物、真摯的情感，使此劇在競爭激烈的百老匯盛演12年之久。

全劇近30首融搖滾、節奏布魯斯、福音音樂、探戈等多樣風格的歌曲以及本劇劇本，均由喬納森·拉森（Jonathan Larson）創作，他以普契尼歌劇《波希米亞人》為基礎，結合自身和朋友的經歷，塑造出了咪咪（Mimi）、羅杰（Roger）、柯林斯（Collins）、安吉爾（Angel）、莫林（Maureen）、喬安娜（Joanne）、班尼（Benny）等一眾充滿激情的角色。然而拉森在該劇1996年1月外百老匯首演前因病離世，未能見到作品的成功，這也成為此劇的最大遺憾。

同是淪落人

現代社會對于成功的定義是什么？

如果一事無成，房租暖氣費都交不起，窮得連飯都沒錢吃，是不是很失敗？加上又身患不可愈的重病，那人生似乎真的很無望了。而這就是故事主人公羅杰與咪咪相遇的開始。

這是一段由一根蠟燭開始的愛情。羅杰曾經是個意氣風發的高人氣歌手，如今卻身染艾滋，渴望在離世前寫出一首獲得贊譽和榮耀的留世歌曲，而咪咪則是他的鄰居。沒有暖氣的咪咪來找同樣沒有暖氣的羅杰借火點蠟燭，用一首《點亮我的蠟燭》（Light My Candle）主動示好，拉近了兩人距離，咪咪坦率承認自己是在俱樂部里跳舞謀生。

第一次接觸顯然雙方都有好感，但羅杰對咪咪的火辣熱情始終拒絕，不斷重復唱著《另一天》（Another Day）來逃避感情，恐懼于自己有艾滋，想說出事實卻糾結不已，病痛讓他不敢去愛，不敢接受一段新的感情——而咪咪則是把每一刻都當成她人生的最后時刻，既然無法控制命運，那么不后悔地過好當下的今天就是她唯一的目標。與此同時，患病的眾人用一曲《我是否會》（Will I）展現了每天都籠罩在死亡陰影中，把每個明天都當作奢望的群體心境。

當羅杰發現咪咪也感染艾滋病時，才知道原來兩人一樣，同病相憐的他們終于在《我該告訴你》（I Should Tell You）中敞開心扉，傾訴彼此的心意，開始了新戀情。但后來由于誤會也好恐懼也罷，兩人還是分道揚鑣。

最后，經過周折再次回到紐約的羅杰完成了他一直想寫的留世歌曲，抱著即將離世的咪咪唱出了為她而寫的《你的眼睛》（Your Eyes），為自己害怕失去而選擇逃避的決定痛悔不已。人總是在失去時才懂得珍惜。幸而咪咪最后挺了過來，給了觀眾一個大團圓結局。

顯然，兩人在面對愛情和無法掌握的命運時，態度截然不同。咪咪激情洋溢，期望與心愛的人以及親密朋友們一起過好每一天，哪怕生命隨時會停止：而羅杰則深陷絕望，直到咪咪點亮他的生活，但恐懼讓他一次次從咪咪身邊逃走。所以，兩人初次見面的借火點燭，點燃的不僅是蠟燭，還有對生活的希望、對生命的渴望。

及時行樂的想法雖未必恰當，但咪咪積極的態度要勝于所有的一切。畢竟未來不可預知，好好活才是對待人生的正確方式。

閃光的天使

柯林斯與安吉爾是劇中的第二對戀人，他們的相遇也頗為戲劇化。

當柯林斯被人攔路打劫還受了傷時，一個從天而降的人幫助了他，還提供免費住宿。你們說，這不是天使是什么？正巧，他的名字就是安吉爾（Angel直譯為天使）。身為街頭打擊樂演奏者和變裝皇后的安吉爾，對柯林斯算是一見鐘情，悉心照顧不說，還花錢為柯林斯添置衣服裝備，只需要對方給予愛作為回報。一曲《我會保護你》真是甜煞眾人，什么嫉妒、鬧別扭、吵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在這一對身上，統統不存在。

可惜開始有多甜，后來就有多虐。

安吉爾在第二幕中因艾滋病離世，柯林斯抱著安吉爾送他的衣服，唱著兩人定情之歌，呢喃著安吉爾的善良，重復著愛的宣言。伴隨全劇名曲《愛情的季節》（Seasons of Love）的交融，讓安吉爾的精神升華，堪稱本劇最虐心片段。萬幸的是，柯林斯沒有自暴自棄，而是努力地生活。他用安吉爾的名字做密碼，將提款機內的錢分享給大家。后來咪咪病重瀕臨死亡，她在黑暗中看到了已逝的安吉爾，正是安吉爾的指引使她重回人間。

在這部劇中，無論是對柯林斯，還是對其他角色來說，安吉爾都是名副其實散發著光芒的小天使。他全心全意地愛和付出，不計回報，享受擁有的一切，為身邊人帶去歡樂和溫暖，而這也感染了所有人。對這一溫暖天使角色的成功演繹也使1996年百老匯版安吉爾的飾演者威爾森獲得了當年托尼獎最佳音樂劇男配角獎。

相互角力的愛情

與前兩對相比，莫林與喬安娜的愛情沒有那么沉重，既無病痛折磨，也沒有馬克（Mark）和羅杰那種遙不可及的夢想與殘酷現實的矛盾，不用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

她們倆的波折在于性格差異，身份背景、職業興趣截然不同，完全是兩個極端。一個是魅力四射、男女通吃、隨性而為的表演藝術家，而另一個則是理智規律、掌控欲極強的律師。

這是一場冰與火的爭斗。在莫林正式登場前，身為其前男友的馬克，已經在與喬安娜的一曲情敵之舞《莫林的探戈》（Tango：Maureen）中，用慘痛的親身經驗告訴莫林的現女友喬安娜，莫林是如何招蜂引蝶，而自己根本無力招架，完美詮釋了“情敵是朋友”。一曲探戈舞畢，喬安娜卻依然對莫林舉手投降。

但兩人的摩擦愈加頻繁，終于爆發成了互相吐槽數落的《接受我或離開我》（Take Me or Leave Me），個性極強的兩人都希望對方能接受自己本來的樣子，而不是試圖去改變對方，于是嚷嚷著自己天生就如此，要么接受要么離開，又一次順理成章地鬧掰。死亡、病痛、窮困，都不是她們倆之間的絆腳石，放不下的自尊是最大問題。好在后來，安吉爾的離世讓她們受到觸動，意識到彼此的重要性，再次重歸于好。

沒有你，世界于我毫無意義

愛情是這部音樂劇所表達的主題之一，而對波希米亞式自由精神的堅持、對烏托邦式理想生活的向往、與主流文化的對抗、與病魔的抗爭、對生命的渴望、對平等尊嚴的追求、人與人之間的互相扶持和信任……這些都是劇中蘊含的經典思想。

要說全劇中筆者最受感動的歌曲，《沒有你》（Without You）絕對名列前茅。彼時安吉爾病重，咪咪與羅杰嫌隙更深，莫林與喬安娜繼續別扭，三對戀人陷入各自不同的困境。咪咪和羅杰感嘆著離開了對方，地球依舊轉動，四季輪回，草長鶯飛，花開花落，風吹云散，日月交替，世間萬物都仿佛是原來的模樣。可是失去了對方，自己卻如行尸走肉般，無法活下去。就像一首老歌中唱到的那樣，沒有你，世界寸步難行，心中唯一的聲音就是呼喊著“你快回來”。

全劇尾聲，經歷了分分合合與死亡的親臨，不斷更替出現的甜蜜與虐戀段落之后，所有人的關系終于走向了和解，羅杰緊抱著宛如重生的咪咪，再不撒手。

抓住當下每一刻的珍貴時間，因為，我們誰也無法預知，遙遠的明天是否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