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里（三）

忻鼎稼

三幕輕歌劇

克拉里

（1823年首演劇本）

編劇：約翰·霍華德·佩恩

作曲：亨利·R.畢肖普

首演地點：倫敦科文特花園皇家歌劇院

第二幕

第一場

【伯爵豪宅中的一個套房。威斯比娜朝著克拉里走來，克拉里頭發(fā)凌亂，臉色蒼白。

克拉里：謝謝！謝謝！千萬個謝謝。真抱歉，給你們添了麻煩，如今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沒事了。

威斯比娜：小姐，伯爵來了，伯爵來了！

【伯爵上場。克拉里情緒激動，跌跌撞撞地向伯爵走去，想要說話。伯爵嚴(yán)肅地看著她。

克拉里：伯爵，我

伯爵：不要再有下一次了，一切都過去了。

克拉里：伯爵！

伯爵：讓我們倆單獨待會兒，威斯比娜。

【威斯比娜從左邊下場

克拉里：我活該受到這樣的冷遇嗎？維瓦爾第？有感而發(fā)難道是我的錯嗎？戲里那些場景喚醒了我，讓我知道了該怎么做。這難道是我的錯嗎？哦，維瓦爾第！就是那些痛苦讓我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伯爵：我實在受夠了你的脆弱和神經(jīng)質(zhì)。你讓我受到了客人和傭人的取笑，你滿意了？

克拉里：你這種態(tài)度的變化是什么意思？這種冷漠的表情，這樣責(zé)備的語氣！

伯爵：就當(dāng)是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不要再對我施加壓力，克拉里，我不愿意讓那已經(jīng)過去的場面百萬次地發(fā)生。如果你處在一個讓自己不舒服的環(huán)境中，通常人們也知道至少應(yīng)該避開這個局面。

克拉里：我的這些痛苦難道不是你造成的？

伯爵：但那些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沒人有理由再對我們說三道四了，也不再會有什么事增加我們之間的矛盾。

克拉里：（她似乎明白了真相，極度激動，發(fā)出歇斯底里的驚叫）我被騙了？

伯爵：我都不忍心告訴你，你的那些希望是多么的幼稚，我很難過你竟然脆弱到不停地欺騙自己，你能不能清醒點！

克拉里：哦，不！煩惱已經(jīng)破壞了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不可以這樣做——不可以，不可以！維瓦爾第！還記得那些山盟海誓嗎？那些曾經(jīng)使我深信不疑的承諾！別人會取笑那些偽君子頭上的神圣稱號，他們必定要撕掉這些疑惑和焦慮。你必須把我送回父母身邊，或者在儀式上給我名分，你必須面對這個世界，承認(rèn)我是你的妻子！

伯爵：既然你一定要強(qiáng)迫我說清楚，那實話告訴你。克拉里，你這么聰明的姑娘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幻想？如果我這樣的地位的人娶了你這樣的姑娘，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克拉里：（激動得喘不過氣來）你的誓言！你的誓言！

伯爵：我的心也曾經(jīng)屬于你，但我無權(quán)決定我的行為。別！你不能因此離開。

克拉里：這簡直像是拿刀子刺在我的心上，太痛苦了！你就這樣把我踩在腳下，克拉里給你下跪和哀求不是為了自己，只是為了痛苦不堪的靈魂和逝去的青春。為了你的榮譽(yù)和永恒的安寧，帶我見我的父母吧。

伯爵：冷靜，親愛的克拉里。

克拉里：冷靜？說得太好聽了（朝天指了指），那里，在那里我可以做到安靜，不是在這世上！在那里可以真誠地懺悔，無家可歸的人被指引去尋找吹著號角的天使。死亡包圍著我，但那令人安慰的翅膀的陰影和那恐怖的烏云，卻能給我?guī)砥届o。

伯爵：（后退幾步）她要把我的靈魂撕開了！別鬧了，別再鬧了，算我求你！相信我，我對你的心從沒變過，我永恒的愛人！

克拉里：你這個魔鬼！你怎敢玷污這神圣的誓言？哦，不，我的上帝，他偽裝的面具已經(jīng)被撕去，這些曾經(jīng)讓我驕傲的身外之物如今令我作嘔！（轉(zhuǎn)向右）一切都過去了！——我知道我欺騙了自己。但感謝上天，我并沒有迷失自我。對于你，我的伯爵，你的苦日子還沒來，但接下去的分分秒秒你都會在愧疚中度過。一切甜言蜜語都將顯得蒼白無力，失去了作用，你靈魂中將不可能有任何喘息的片刻，你醒悟后將會無休止地自責(zé)！在你知道后悔的時候，想一想吧，想一想我已經(jīng)破碎的心——我的伯爵，你想一想就會發(fā)抖。（下場）

伯爵：（獨白）殘酷的現(xiàn)實像毒藥一樣凝固了我的血液！我的心中好像地獄一般在煎熬！哦！我失去了怎樣的一顆心！但榮耀的上帝，她的絕望使她的生活大受打擊，而我是事件的起因。必須看住她。來人！

【威斯比娜和伯爵的隨從上場。

兩人齊聲：伯爵！

伯爵：威斯比娜，你到你的女主人那里去。告訴她，我的補(bǔ)償是會兌現(xiàn)的，盡你所能，安慰她，排解她的痛苦。然后你再回來。

【威斯比娜從右邊下場

伯爵：我等著她回來，如同可憐的人等候死亡判決。聽！是不是有人在走動？不，還沒有！——現(xiàn)在我再一次被騙了！她就在這里，離那開著的門只一步之遙。

【威斯比娜回來

威斯比娜：她坐著像一座雕塑，眼睛呆呆地盯著地上看；當(dāng)我說話時，她會突然嚎啕大哭，然后就哭倒在沙發(fā)上。我想，她可能會哭著睡著。

伯爵：不要打擾她，但現(xiàn)在要看住她，以她的心理素質(zhì)，她沒法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我就仰仗你來照顧她了。

【伯爵下場

威斯比娜：她的生命安全！上帝保佑！唉，也許這就是陷入愛中不能自拔……

隨從：（打斷她的話）你看來也希望你自己可以獲得自由……呃，小姐？

威斯比娜：為什么，你這個小滑稽，你！希望我自己獲得自由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我在戀愛嗎，你有什么證據(jù)么？

隨從：我不必暗示，而是堅信。

威斯比娜：從沒見過有過這樣大膽的年輕人。

隨從：好了，好了！別罵來罵去了，小姐，你不用否認(rèn)了，這非常明顯。

【隨從和威斯比娜的二重唱

隨從：是的，是的，我從你眼神里就可以看出。

威斯比娜：從我的眼神里可以看出？

隨從：我還從你的輕輕的嘆息中聽出來。

威斯比娜：從我嘆息中聽出來？

隨從：是的，語言總是蒼白無力。表達(dá)愛情時語言尤其蒼白。

威斯比娜：為什么？天哪！你懂什么叫愛？

隨從：我怎么不懂什么叫愛？

威斯比娜：誰教你這么嘮叨？

隨從：是誰教我這么嘮叨？

威斯比娜：是的，是的，你這無賴，別再吞吞吐吐了。說，你怎么知道的？

隨從：（油腔滑調(diào)）好吧，好吧，

若必須要我說的話。

（唱）一個夏晚，

月色明亮，

我經(jīng)過粉紅色的玫瑰棚，

那玫瑰盛開在西邊的花棚上。

我看到約克索長跪在那里，

跪在一位漂亮女子前面，

含情脈脈地發(fā)誓祈禱。

威斯比娜：（打斷他）別說了！別說了！

隨從：（固執(zhí)地說下去）但我聽到了……

威斯比娜：別惹我發(fā)火！

隨從：但我看到了……

威斯比娜：你這死小子！

隨從：是你要我說的！

威斯比娜：走開！

隨從：但是你說……

威斯比娜：聽話！

【同時唱

威斯比娜：再見了，為了避免讓無禮的隨從解釋，我會小心的。

隨從：再見了，為了避免讓無禮的隨從解釋，你會小心的。

【各自退下

第二場

【伯爵賭場的花園中另一處建筑。一個側(cè)面帶有窗子的塔。夜晚。

【約克索上場

約克索：這是一個爆炸點，這是一個真實的現(xiàn)場還原，這是一個復(fù)仇的局面。一個廉價的女演員就可以做到。可憐的靈魂，這出戲無疑就是她自己的故事了。可是，伯爵，我的主人，真的是這樣一個——打住！打住！你之前不是給威斯比娜透露過一點這些可怕的猜疑嗎？行動起來，勸勸她，舉些社會上的通俗的例子。但是糟糕的是，例子根本就沒有用，如今我害怕，沉湎于愛情的克拉里小姐，絕不會輕視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給我們立下的規(guī)矩。

【約克索唱

愛從花叢中接收訊息，

那來自愛的殿堂中的花叢，

愛從自然中汲取養(yǎng)分，

告訴人們不能自欺的教訓(xùn)。

從出生開始就不要太自負(fù)，

你還沒張口，心就已經(jīng)出賣了自己，

要知道這世上最可愛的花兒是什么，

是那紫羅蘭——搖曳在陰涼處。

那些立志要純潔無瑕的人吶，

向日葵是你們道德的楷模。

從早到晚地凝視著天空，

似乎從未開過小差。

讓倍受熬煎的靈魂埋怨憂傷，

讓夜間盛開的花兒教化他們，

她們用孤獨與黑暗對抗著虛無，

在漆黑的夜中她們色彩絢爛。

【約克索下場

【克勞迪奧，居里奧和其他人帶著吉他入

克勞迪奧：停下來，約克索，我們正要找你。

約克索：找我有什么事7克勞迪奧。

克勞迪奧：伯爵命令我們在克拉里休息時為她唱小夜曲，她體弱多病，因此想看看音樂能否幫她減輕睡夢中的煩惱。

約克索：我看你們下面的人私底下說的那些長段子要比唱小夜曲有效得多。

克勞迪奧：得了，得了，約克索先生，別開玩笑。我們想讓你也亮亮你的歌喉，一同來完成這個任務(wù)。

約克索：我的歌喉？您太過獎了！真是太過了！好吧，好吧，我唱就是了，伙計。我的聲音總是為女人們準(zhǔn)備的，那些傷心的女人。

克勞迪奧：男子漢說話算數(shù)，（一道燈光出現(xiàn)在透明的窗上）看！一道光，她就在那里，小伙子們，進(jìn)入最佳狀態(tài)。

【《小夜曲》，克勞迪奧，居里奧，約克索等（唱）

睡吧，我的好女孩，那盛開的花兒也已閉上。

風(fēng)兒也不再歌唱。

讓我們?nèi)岷偷財?shù)著數(shù)，

陪著你進(jìn)入溫軟的夢鄉(xiāng)。

安靜的夜圍著你，

晚安，晚安，我們?yōu)槟愀璩?/p>

【幾人一起退出

第三場

【豪華的套間連接著克拉里的臥室（如同第一場）。法式窗的窗簾緊閉著，燈光照著梳妝臺。威斯比娜上場，她輕輕地走向臥室門，窺視著。

威斯比娜：是的，她睡著了。可憐的姑娘，我的心為她流血。（走近她）這不曾預(yù)見的遭遇已經(jīng)讓我們每一個人摸不著頭腦了：看，如果人們注意觀察房間的擺設(shè)，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家庭真是令人莫名其妙。就這么一件家具，當(dāng)然還有女主人的梳妝臺。（走向梳妝臺）這里也是凌亂不堪！威斯比娜——那是該你管的，不能怪別人。那邊，那邊，還有那邊，（把梳妝臺拉向右邊）我?guī)缀鯙閷Ω哆@些凌亂筋疲力盡。唉！我受伯爵之命來這里看好我的女主人，但我真不知道我能為女主人保持清醒做些什么。若我能把這幅畫完成，克拉里小姐能認(rèn)可我這卑微之身的用處……這樣就行了。（她將座椅移到舞臺前面，并坐下來）啊！愛，青！愛情！你是一個令人哀傷的、多變的、調(diào)皮的小妖精，就是這樣，總之，恐怕我為你考慮的比我能畫出的更多。

【威斯比娜唱

這微不足道的愛，

就好像一個調(diào)皮的男孩兒對待他的玩具，

剛拿起來的時候令他歡天喜地，

可很快就噘起嘴，把玩具摔壞了。

他的微笑竟有如此迷人，

令全世界都渴望贏得他的心。

但當(dāng)他生氣的時候，

所有人都希望不曾靠近過他。

【威斯比娜唱完后站起來走向臥室門，看見她的女主人依舊睡著未醒，準(zhǔn)備繼續(xù)畫畫。她顯出極度的疲勞，并自言自語。

威斯比娜：哦！天吶，我的眼皮如此沉重，我努力想分開它們，可它們卻老打架（身體前傾，作畫）。按照這速度，我這可憐的畫兒怎么都完不成了。然而我必須再來一次，我一定要做到的，不能再睡著了。

【坐下來唱了起來

《但沒人會這么傻的去聽從命令》（點頭，來了精神，繼續(xù)唱下去）

《忍受別人已經(jīng)夠了》（點頭，來了精神，繼續(xù)唱下去）

《年輕時的愛像個調(diào)皮的小孩》

《玩具》——《贏過來》——《玩它》——《贏過來》

【威斯比娜睡著了；她睡著的樣子似乎心緒不寧，好像時刻準(zhǔn)備醒過來。克拉里走進(jìn)來，身著一件布裙。她輕輕地走近，小心地望著威斯比娜。

克拉里：她睡了，現(xiàn)在正是行動的時候。我想我雖然不夠勇敢：但絕望讓我平添幾分勇氣，它使柔弱的身軀因一線希望而打起精神。（寫了一封信）這是給伯爵的。（帶上一些裝飾品）這里有所有他送的禮物——他送的鉆石——他的令人厭惡的財富。（把這些東西都留在梳妝臺上，把信裝進(jìn)一只小盒子）現(xiàn)在，我感到無所顧忌的輕松。我將要轉(zhuǎn)變我的人生走向，拿出我兒時的自信。我已經(jīng)變得沒自信，但并不感到內(nèi)疚。愿上天收下這份來自真誠的墮落者的心意，我不相信仁慈的老天會無視父母為孩子的祈禱？

【克拉里輕輕地拉下窗簾，推開兩扇窗戶——遠(yuǎn)處的景色頓時顯現(xiàn)在柔和明亮的月光下。克拉里拿起一條圍巾，把它的一頭系緊在陽臺的欄桿上，回過身來祈禱能夠安全，然后吹滅蠟燭，舞臺立即陷入一片漆黑，同藍(lán)色澄澈的月光構(gòu)成完美的對比，構(gòu)成了令人震撼的背景。克拉里的影子清晰地出現(xiàn)在陽臺上，她慢慢地攀著圍巾往下落，直到最后消失在視線中。她消失的瞬間，約克索輕輕推開門，手中拿著蠟燭，向內(nèi)窺視。

【舞臺立即再度變得明亮。（威斯比娜睡著的那把圈椅應(yīng)該在觀眾的右手邊，比較靠邊，不能在觀眾和窗戶中間。這兩次快速地從明亮到黑暗、從黑暗到明亮的變化，要十分留意外面月光同里面黑暗的對比，盡可能地讓人覺察到。）

約克索：（偷窺）威斯比娜要一個人在這里坐一個通宵，很可能感到孤獨。我沒看到她。（踮起腳進(jìn)入）輕點！有些東西被移動過了。為什么？她是不是有點失眠！她的夢似乎使她極度緊張！也許她夢到她被人從我身邊搶走了？她想哭出來！這也許就是通常說的夢魘！有人說，也許碰她一下就能醒過來。我試試看（吻威斯比娜，她動了一下，強(qiáng)烈地尖叫）。噓！噓！是我！再喊就要驚動整個屋子了，我會丟了差事的。

威斯比娜：噢！這是什么噩夢啊！我看到了年輕的女主人倒在血泊中！（奔向克拉里的門）。這是什么？什么意思？房門開著？（飛一般地沖進(jìn)臥室并匆匆返回）她不在那里，她不在！（急速地沖出）

約克索：這么說她一定跑了！（奔向窗口）窗并沒有開得很大，一條圍巾掛還在陽臺邊上。

威斯比娜：（不停地跑上跑下，不停地搓著手）跑了！不見了！跟我來，約克索，跟我來！

約克索：什么？跳窗出去了？不！我求求你，這事和我無關(guān)！

威斯比娜：我們完了，我們完蛋了。這下事情鬧大了。誰來幫幫我們！救命啊！

約克索：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伯爵急急地上場。后面跟著克勞迪奧、比特洛和其他仆人，他們手里拿著燭臺。

伯爵：你喊什么呢？

威斯比娜：小姐！小姐！

約克索：是呀！我的伯爵，小姐！

伯爵：她怎么啦？她在哪里？

約克索：那我們真的不知道，我的伯爵。

威斯比娜：那個窗口

伯爵：逃走了？哦，那真不幸！真惡劣，這是你的責(zé)任。（拔出他的劍）立即懲罰

【約克索和威斯比娜跪下，顫抖

約克索：若你殺了我們

威斯比娜：我們將永不能

約克索：活著

威斯比娜：不能結(jié)婚，我的伯爵！

伯爵：（放下他的劍）這件事怎么收場？有什么辦法能解決問題？（發(fā)現(xiàn)了放在盤子中的信）嘿！這是什么？一封信。（撕開，讀了起來，停了一會，似乎突然做出了決定）弄清楚了，我已經(jīng)有主意了，只有一條路，我已經(jīng)決定了。（面對仆人）去，快去找她，我會重重獎賞讓她回到我身旁的人。

【伯爵急速下場

【幕徐徐落下

【約克索、威斯比娜、比特洛、克勞迪奧、居里奧和其他仆人（唱）

追上！追上！追上！

沿著她露水上的腳印，

月光透露了她的蹤跡。

誰能把她找回誰就重重有賞。

追上！追上！追上！

【幕落

（第二幕終，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