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荒中的和諧

□ 鐘日勝

記得我們決定前往村落探訪的前一天，國內剛好有一位朋友從電視上看到尼日爾饑荒的消息，他馬上撥打電話詢問我的情況。當我告訴他我們明天將要去村落看看饑荒實際情況時，電話那頭的他不禁失聲叫了起來，極力懇求我不要去。他擔心到了那里會引起失控的狀況，說不定餓得難以忍受的土著災民們會把我們給吃了。我聽罷不禁莞爾——那位朋友的想象力真是豐富過頭了。

尼日爾人是我見過的最不亂吃東西的民族。他們以黍子和高粱為主要食糧，蔬菜也是當地能種上的一些常見的土豆、生菜、白菜等，口味十分單調且頑固。他們只吃前人吃過或者當地普遍認可的食物，如果以前沒有吃過或者沒看見別人吃過的，他們不會輕易去嘗試。

在尼日爾，自死的動物和家畜是禁止食用的。這一次的大饑荒中，有許多由于饑渴而死亡的牲畜大量暴尸在荒野和村莊附近，當地的百姓寧肯餓死也沒有人去拿這些動物尸體的肉來食用。我們經常看到許多牛羊的尸骨腐爛在郊外，感覺很可惜、很浪費，為什么這么多人活活餓死都不肯吃家畜的尸體呢？難道在這些家畜瀕臨死亡而還沒有死亡的時候就把它們宰來吃都不可以嗎？每次走過郊外看到這樣的情景，我都忍不住陷入久久的沉思：以生命的代價去捍衛信仰究竟值不值得？如果生命沒有了，信仰還會存在嗎？

饑荒期間，尼日爾人的互助精神也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有一次，我們把吃剩的米飯和一些剩菜送給看門人烏迪，烏迪剛想分給孩子們吃的時候，門外恰好出現了一個年老的乞討者，在那里有氣無力地請求施舍，烏迪見到了馬上毫不猶豫把一半飯菜分給了老人。烏迪的行為讓我們大家很感動，比起我們，烏迪更具有同情心，更加慷慨大方。

在希蘭達嘎村子，我們見到刺槐樹上的鳥巢像累累果實般地掛滿枝頭，樹下的地上也有鳥蛋跌落打碎的痕跡。人們也都沒有去捕捉鳥兒、掏鳥蛋來給自己增加營養。房前屋后陰涼處，常常發現旱龜在那里休養生息，也沒人去捉來燉湯補身體。當地的野生動物種類很多，什么羚羊、跳鼠、大蜥蜴等，在野外也輕易遇見，沒有人去捕捉來吃，也不知道是因為吃不慣還是不會吃。有好幾次，我們在駐地房子的墻角發現莽撞闖入的大蜥蜴，而這種蜥蜴也叫五爪金龍，在我們國內是有錢人餐桌上的山珍野味。饑荒發生后一年，在我們回國之前的一個月，我們去首都尼亞美辦事，路過多索地區的時候還遇到幾只野生長頸鹿悠然地穿越馬路。目睹這些情景，有時候我被自己閃過腦際的念頭感到羞愧。

尼日爾人生性善良，他們相信萬物有靈。一方面居于對生靈的敬畏，他們很少去冒犯獵殺小動物，人和動物都能和諧相處；另一方面可能和尼日爾人單調的飲食習慣也有關系。不管怎么說，經歷了大大小小無數次饑荒之后，在那片貧瘠的土地上還能看得到各種動物快樂地棲息生活著，不能不對尼日爾人產生深深的敬意。

詩劇

假如不是異鄉

微雨、落葉、足響

假如不必解釋

假如不用設防

路柱、橫線、交通棒假如不見面

假如見面能遺忘

寂靜、陰影、悠長。

——舒婷《北京深秋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