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氣“和平管道”如何撬動政經格局

文 | 劉紅光

作者系中國石化經濟技術研究院博士

4月末，烏茲別克斯坦總統米爾濟約耶夫與土庫曼斯坦總統別爾德穆罕梅多夫舉行會見后表示，烏方將參與土庫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天然氣管道項目（TAPI）建設。烏方將于近期派代表赴土庫曼斯坦，就參與項目合作商談。

TAPI管道，起于土庫曼斯坦的加爾克內什氣田（復興氣田），穿過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終點為印度北部的旁遮普邦，長度1127英里，預計耗資225億美元，計劃于2020年完工。由于這條管道穿越了世界上部分極具爭議的地區和存在爭端的國家，在能源領域之外，更是具有很大的政治意義，是一種管道外交試驗，因而又被稱為“和平管道”。

2008年4月，土庫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四國政府簽署了TAPI管道建設框架協議，隨后在各國的推動下逐步推進，2015年12月土庫曼斯坦境內段即開工建設，今年2月，穿越阿富汗南部曾飽受戰爭蹂躪地區的阿富汗段舉行開工儀式，這一工程最艱難的一段才真正啟動，出席開工儀式的四國領導人表示，希望貿易和經濟互利能夠克服往日的沖突。在這一表態的背后，項目參與國乃至區域和世界大國都有著基于自身利益的不同考量。一條管道，在撬動著地區乃至全球的政治和能源格局。

土庫曼斯坦在努力尋求天然氣客戶的多元化。截至2016年，土庫曼斯坦天然氣證實儲量為17.5萬億立方米，占全球天然氣證實儲量的9.4%，位居全球第四，僅次于伊朗、俄羅斯和卡塔爾。2016年天然氣產量668億立方米，僅占全球天然氣產量的1.9%，未來開發潛力巨大。2016年土庫曼斯坦天然氣消費量為295億立方米，出口的373億立方米均為管道氣，其中中國為其主要客戶，進口量達到294億方，占土庫曼斯坦出口量的78.8%。在全球天然氣快速發展的大背景下，土庫曼斯坦的天然氣開發將逐漸加速，為了尋求新的出口目標，同時擺脫對單一國家的出口依賴，土庫曼斯坦在努力尋求天然氣出口客戶的多元化。作為地處中亞腹地的國家，其北部、西部及南部三面均為巨大的天然氣產地，而通過LNG外運形式又存在困難，管道氣的輸送唯有東部及東南部的中、印兩個龐大的天然氣消費市場，因而積極參與TAPI管道的建設成為其現實選擇。

阿富汗的和平進程和經濟建設有望因此受益。在經歷了長年的戰亂之后，阿富汗的和平進程飽受塔利班武裝組織的困擾，經濟建設也相對緩慢。TAPI管道穿過阿富汗南部的赫拉特、法拉、尼姆魯茲、赫爾曼德和坎大哈五個省，均為塔利班的據點，在此管道的建設運營過程中，必然需要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的溝通協調以及利益共享，如果管道能夠長期平穩運行，必將對雙方增強互信、探索合作有所助益，在開工儀式之際，塔利班發言人也發表聲明，表態支持TAPI項目，并隨時準備為該項目提供安全保障，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除了政治上的潛在利益之外，阿富汗的經濟也將因此受益，一方面管道工程的建設將為年輕人提供大量的工作崗位，另一方面管道運行之后，其每年將可獲得大約4億美元的過境費，這對仍需要大量國際援助的阿富汗政府而言無疑是一筆財富。其努力宣傳的“亞洲十字路口”的貿易地位也將因此而有所提升。

巴基斯坦和印度在獲取資源的同時將此管道作為一種友善的外交嘗試。巴基斯坦和印度均為天然氣消費較多的國家，2016年巴、印的天然氣消費量分別為455和501億立方米，產量則分別為415和276億方，天然氣消費存在缺口，因而土庫曼斯坦作為天然氣資源潛力巨大的國家，一方面由于地理位置較近從而可以提供相對低價的天然氣，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兩國進一步拓展氣源。除了能源角度的考量之外，印、巴作為敵對國家，至今仍沖突不斷，如何改善兩國關系成為兩國政府一直難以解決的問題。TAPI連通兩國，未嘗不是兩個國家在尋求緩和兩國關系、增強政治互信方面所做的努力。

在TAPI的四個當事國之外，美國對此管道也表現出積極支持的態度。政治博弈、能源格局的競爭也在這一條管道中充分體現。中亞地區作為曾經的蘇聯加盟共和國，至今對于俄羅斯仍有較強的經濟依賴，TAPI管道的建設，則可以一定程度上削弱俄羅斯在中亞的影響力。此外，通過TAPI管道將中亞的天然氣推向更廣泛的國際市場，可以降低全球對中東石油的依賴程度，進而可以進一步增強美國在全球能源領域的話語權。同時，美國還希望通過TAPI管道來對抗IPI管道（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天然氣管道），繼續遏制伊朗的能源外輸。

TAPI管道作為“和平管道”，一方面承載著相關國家對于政治、能源、經濟的美好期待，另一方面也反應出和平對于這一管道能否獲得成功至關重要。從項目的預計竣工時間一再延遲可以看出，TAPI管道項目的實際建設運行困難重重，戰爭的威脅、歷史的積怨、大國的博弈，都將為這一項目帶來長期的威脅，即使得以順利建成，其能否平穩順利運行依然面臨諸多不確定性。

另外，這一管道的修建對中國也存在較大的潛在不利影響，從能源安全來看，去年冬天的天然氣供應緊張與來自中亞的天然氣供應量減少存在密切關系，如果土庫曼斯坦的另一條外輸通道打通，中國的穩定天然氣供應將受到威脅。從地緣政治來講，在美、印參與下的中亞能源格局的改寫，將較大程度上影響中國在中亞地區的影響力，甚至威脅到“一帶一路”戰略的順利推進，TAPI管道撬動的政治、能源和經濟格局，值得我們密切關注和謹慎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