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國民和企業家對經濟的預期

譚保羅

從2017年1月就職以來，美國總統特朗普似乎成為了一位“超級明星”。在全球政商兩界，不少人認為，特朗普最大的特征是“不按常規出牌”，時常劍走偏鋒，讓全球神經緊張。

其實，特朗普的施政策略并不乖張，而是有跡可循。他對競爭國家和經濟體的遏制行為，都有一個一以貫之的內在邏輯——削弱他國國民和企業對未來經濟的預期。

對中國和歐盟，他都以“關稅威脅”為武器，并且反復無常。比如，在貿易博弈趨于緩和之際，特朗普又決定對價值500億美元的中國輸美商品加征25%的關稅。中國不怕貿易戰，但我們應該看清對手出招的真實意圖。

特朗普的反復無常，主要是希望打亂別人國內企業家對特定產業進行投資和研發加碼的預期。此前，美國的“關稅威脅”一度直接指向了“中國制造2025”相關產業，這些產業都是技術密集型，更是資本密集型的產業，企業家的預期和信心是產業發展重要基礎。

投資來自于何處？來自于企業家對產業前景，特別是對未來市場應用的信心，產品和技術必須有市場，才能讓先期的投資收回成本。唯有看到巨大的市場潛力，企業家才會加大投資和研發。相反，市場有變，企業家就會放棄投資，經濟便容易緊縮。 在很多行業，美國是全球第一大市場。因此可以想象，如果這個國家不斷對某個產業釋放加征關稅的信號，那么對出口國企業家的投資信心的打擊，必然是不言而喻的。

在很多產業領域，歐盟也是美國的對手，比如新能源汽車。一直以來，美國由于能源寡頭、傳統車商的強大，在新能源車領域的研發熱情并不如歐洲和日本。但日本和歐洲的問題是內部市場并不大，很大程度必須仰仗美國市場來消化產品和技術。特朗普對歐盟的本輪“關稅威脅”，顯然會給歐盟新能源汽車產業的投資熱情造成負面影響。

實際上，特朗普并不會真正地大規模和中國、歐盟以及日本打關稅戰。他要做的事，只是不斷通過“關稅威脅”“禁運威脅”打擊競爭對手相關產業的投資信心。這樣做，非常高明，一是不傷及自身，二是精準打擊了別國的先進產業。

特朗普是房地產商出身，他明白經濟的繁榮與衰敗，背后都是信心或者說預期問題。房地產是“類金融市場”，而且和老百姓生活舒適度直接相關，因此是經濟最重要的信心指標之一。在美國的很多分析機構，消費者未來兩年在購房及裝修上的意愿，都是經濟預測模型的核心變量。

顯然，沉浸房地產超過半個世紀的特朗普深諳“拿捏信心之道”。可以預見，他未來的行為也將遵循這個簡單邏輯，即強化資本回流美國、國內投資加碼的信心，從而降低企業融資成本，創造內部就業崗位。對他國特別是競爭對手，則反其道而行之，削弱別人的“內部信心”。

在中國，我們其實正在打一場重塑國民預期的戰役，首當其沖是必須改變國民“除了房地產什么也不信”的預期。

在“2018陸家嘴論壇”上，中國銀保監會主席、央行黨委書記郭樹清對廣大投資者進行了一個提醒。他非常直白地說，一些金融產品，“收益率超過6%的就要打問號，超過8%的就很危險，10%以上就要準備損失全部本金。”

這句話的意思好像在說老百姓要有理財常識，風險自擔。但從根本上講，其實指向了房地產。近年來，中國民間很多高收益投資產品，無論股權，還是債權，最終的底層資產都是房地產。因為，當經濟下行，除了互聯網寡頭的股票，唯有房地產才能提供超過10%的收益。

郭樹清的身份非常特殊。某種意義上講，銀行和保險公司是創造資產，中央銀行管的是資產價格，因此郭樹清“雙重身份”意味著，他是中國人金融資產最主要的監管長官。他的話如此通俗和具體，顯然一定程度上是為了傳播和便于老百姓的理解。 可以看出，中國的金融官員們現在無不在傳播一種信號，即中央政府對房地產的調控是堅定地、長期的，投資必須被重新擠入實體經濟。

前不久，最高人民法院對企業家張文中詐騙、單位行賄、挪用資金再審一案公開宣判，撤銷原審判決，改判無罪，已執行的罰金及追繳的財產，依法予以返還。該案背后顯然釋放了堅決保護企業家產權的決心。決心，也是信心。

不論特朗普還是誰，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中國經濟的轉型升級，但前提是，我們自己必須重塑國民和企業家的預期。

（摘自《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