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Q:那次中國之旅你一共走了幾個城市?持續了多久?當時是通過什么途徑來到中國?
A:那時我剛結束了“和平隊”的任務,在返回美國前,我和朋友們到東南亞旅行。在香港旅行時,朋友們說為什么不順便去中國的其它城市看看呢?就這樣,我們開始了6個星期的旅行。
那時中國改革開放不久,外國人到中國都必須跟著旅行團走,但我們當時是在香港拿到的簽證,是以“個人旅游”的方式進入中國內地旅行的。這樣的特殊行程給了我不同于其他外國人的經歷。
我其實很不擅長制訂行程,所以就完全按照我朋友搜索到的一些信息走,那次我們從廣州坐船到梧州,又乘坐巴士到了陽朔、桂林,之后坐火車到了昆明,又去了成都、西安、洛陽,最后一站到了北京。
和平隊(The Peace Corps):是美國政府為在發展中國家推行其外交政策而組建的組織,由具有專業技能的志愿者組成。意在 “幫助所在國滿足對專業人才的需要,促進當地人民對美國人民的更好了解以及美國人民對所在國人民的了解”。志愿者在接受訓練后,到一個發展中國家或地區服務兩年。
Q:當時你們所到之處,中國人對你們的出現反映如何?
A:我有一張照片你可以看到(下圖),我們在西安時入住了鐘樓飯店,我從樓上看到一個外國旅行團,周圍大概圍了50個中國人在看他們。
我們到達大理古城時,它才對外開放了兩周時間,當地居民看到我們時,下巴都要驚掉了,我們則是感到很尷尬。當時很多人都想和我拍照,所以你看到這些照片里有好多我和中國人的合影。

Q:行程中你們怎么和中國人進行交流、溝通?
A:那次旅行,可以說是非常困難的,我一點中文都不會,而當時也幾乎沒有遇到會說英語的人,所以我們一路上基本都靠“比劃”,或者拿出地圖,告訴工作人員我們要去哪兒。再就是手里的一本小詞典,隨時隨地拿出來翻著,靠這樣的方式進行交流。
那時中國涉外的酒店是有數量規定的,去一些城市還需要拿到審批,買東西全靠“外匯券”,不能用美元。
那次我學到的第一句中國話就是“沒有”,因為我們上了綠皮車后找列車工作人員問有沒有軟臥,得到的反饋都是“沒有”。
Q:那趟旅行,你看到的中國和之前聽說過的中國有什么差別嗎?
A:在我們小時候,接收到的關于中國的信息都是不怎么友好的。來中國前,我在和平隊工作了兩年,這兩年間雖然沒有回過美國,但當時知道中美關系回暖。來到中國后,感覺當時人們的生活確實不富裕,但我們遇到的中國人都非常友好、可愛、樂于助人,那趟旅行讓我覺得世界變小了。
Q:你當時拍了很多中國人的肖像。
A:這可能和我的專業“人類學”有關系吧。當我看到他們并流露出拍攝意圖時,如果被攝者表現出的表情是比較高興的,或者像是在說“來拍我吧”,這種情況下我就會去拍。但是,我在峨眉山的寺廟里拍攝那些和尚時、在廣州拍攝一個倉庫管理員時,他們都沖我使勁擺手,那我就不拍了。
當時街上看到的大人們都是色彩單調的中山裝,但小孩子們都是穿得五顏六色。
Q:這批照片里還有很多是關于菜市場的,這里有什么吸引你的嗎?
A:中國和美國的市場差別太大了,美國的市場賣肉都是那種大塊包裝好的,看不出來是什么動物、哪個部位,也不知是從哪來的。
可是,在中國的菜市場里,那些豬頭、肋骨、一些被剝皮的動物,就那么清清楚楚地擺在你眼前!看到這些時,別提多吃驚了。尤其是在廣州清平的菜市場,不僅有蔬菜水果、肉類賣,我在那還看到了貓、猴子、貓頭鷹、青蛙、蛇……好像這些都是用來吃的。一個菜市場竟然有那么多動物,太不可思議了,好像動物園。
Q:你還拍了很多食品、飾品的細節?平時你會拍這些嗎?
A:不會的,在美國時,除了一些藝術家、攝影師會專門拍照外,普通人就是在家庭活動時會拍拍合影,那時大家都沒有太多的拍攝意識,也很少去拍一些日常生活的場景。
但是到了中國后,我發現有太多、太多和美國不一樣的地方了,在中國吃到的中餐和美國的中餐完全不一樣!我對“文化差異”很感興趣,所以我希望回美國給我的朋友、親戚講起這次旅行時,能讓他們從照片中看到這種差異。
Q:你還記得當時在中國城市的街頭拍攝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嗎?
A:慢慢溜達,市場、公園、社區,看看人們在做什么,感受一下他們怎么生活……走著走著我就會停下來,拍攝路上的車流、行人,拍攝十幾分鐘后再走。那次的綠皮車也是慢慢的感覺,很好,讓我有更多時間去感受。
因為那時都是膠片拍攝,所以每次拍攝都非常小心,每一個場景都要考慮是否值得花費一張膠片。
Q:那次行程,你用了多少膠卷,是在中國買的嗎?當時好買嗎?現在經?;乜催@些底片嗎?
A:大概拍了三四十卷吧??逻_和富士的膠片我都用,我比較喜歡富士的色彩。我用的是剛從新加坡買的佳能AE-1相機,最初的膠卷是從香港買的,后來是能買到什么就用什么,當時在旅行途中想買膠卷非常困難。我記得在大理時,正趕上白族的一個盛大節日,膠卷用完了,我到處找,可就是沒有賣的,所以盛典開始的時候,我干脆選擇離開現場。
這些膠卷是最后拿回香港進行沖洗的,之后的這么多年里,我花了很多時間在這些照片上,經常拿出來看,回憶當時的情況,這一點我太太最清楚??上У氖牵抑荒鼙M量根據后來的回憶寫上標簽、圖說,但有些確實記不太清楚了。
Q:有些照片很講究光影、角度,是受過專業訓練嗎?
A:沒有,只是在大學上過攝影課,那時我的室友就是攝影專業的,我們把洗手間改造成了暗房。平時約著出去一起拍,看他怎樣拍照,受他影響較大。
畢業時,我們要進行畢業設計展示,我就把自己拍的照片貼到了展示板上,老師看到后很驚訝:你的照片拍得很好啊,比攝影專業的學生還要好!那時我主要拍科羅拉多州的一些風景,當時看來不錯,但現在看,就覺得水平一般了。
我喜歡李·弗里德蘭德(Lee Friedlander)的照片,20世紀70年代我在大學期間,看到他的作品,就有點想模仿。我覺得自己拍的和他的有點像。
我最喜歡的是亨利·卡蒂埃-布勒松(Henri CartierBresson)的作品。
Q:亨利·卡蒂埃-布勒松也曾來中國拍攝過,你有看過他拍中國的作品嗎?
A:我并不清楚他來過中國拍攝照片的事,也沒有看過他拍的這些中國照片。如果知道的話,我肯定很愿意去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