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民俗學視角談民間信仰建筑分布特征及影響因素

李 冬 雪

(西安建筑科技大學，陜西 西安 710055)

1 民間信仰及民間信仰建筑

民間信仰是在民間廣泛而普遍存在的日常信仰事象，是非教徒民眾的超自然崇拜。這種信仰的主體是廣大民眾，對象是超自然的各路神仙神靈，內容則是與神靈崇拜相關的觀念及活動，其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是庶民大眾對超自然現象中出現的神仙、鬼魅、精怪、妖魅、精靈等崇拜與祭祀的意象和活動[1]。

民間信仰建筑是承托信仰文化的載體，具體上是指散布于城鄉間的、供整個社區的全體成員舉行民間信仰儀式活動的公共建筑物[2]。本文依據王守恩先生的《論民間信仰的神靈體系》一文中對民間信仰進行的分類，就現存較為典型的民間信仰建筑進行了簡單的說明和概括見表1。

表1 民間信仰建筑典型類型及案例

2 民間信仰建筑的分布特征

民間信仰是以功能為主要的產生發展依據，因此民間信仰建筑的分布也因信仰內容的差異而呈現一定的規律。

2.1 自然神崇拜類民間信仰建筑

在天地日月及其神靈崇拜體系下衍生出的最古老的建筑形式就是相應的靈臺壇廟。它們大多只準許被建造在當朝的國都內，并參與形成嚴密的國家祭祀體系。民間關于天地日月的崇拜非常普遍，最典型的就是民眾在自家立“天地君親師”的牌位。對于風雨雷電及其神靈的信仰，相對來說沒有明顯的地域特征，但山川河流相對特殊。中國古代典籍《山海經》中很早就記載了原始信仰的山神和神山。在山崇拜的發展中，逐漸又與佛教、道教的宗教圣地相融合，出現了對道家的洞天福地和佛家的菩薩道場名山的崇仰。除此以外，中國的山崇拜的進一步強化出自王室的祭山和封山大典儀禮[3]。當然，除了這些特殊山岳神廟的選址布點的特殊性，在民間，對于一般的山神廟沒有如此繁雜的宗教及政治要求。后來在某些地區山神祭祀發展成為與當地土地神的合祭。同樣的，特定水神祭祀也是如此。在中國古代，早在先秦時期就有了海神。海神廟的建造受到國家統治者的重視和支持，因此它或選址于當地的政治文化中心、或選址于軍事要塞、或選址于交通要道，作為當地航運發展的標志[4]。此外，古代還有專司長江、黃河、淮河、濟水的神，稱作“四瀆”。不同流域內部設置本流域的祭祀廟宇。還有很顯而易見的一點就是水神崇拜多在江河湖海等水資源豐富的區域，一方面他們表達對水資源的感念，一方面也有對航運平安的祈愿。

除此以外，還要補充一些相對來說分布比較具有典型性的建筑類別。如潮神廟，因潮神伍子胥是浙江省的民間傳說，故現存的伍公廟也多位于江浙一帶。如馬神廟，其為明代普及于民間者,因自中期實行馬政,而馬政普遍實行于北方,因而馬神廟在北方分布密度較大。如八蠟廟，明清兩朝八蠟廟在中國北方的分布遠遠超過南方，這是因為北方氣候干旱，水源缺乏，所以蝗災的發生頻率較高。其次，八蠟信仰中的兩位農神神農與后稷均生于北方的陜西與山西，其一生的活動區域也主要在北方[5]。

2.2 人口保障神崇拜類民間信仰建筑

人口保障神主管人的婚姻、生育和健康。它們是廣大民眾的基本生活訴求，民間信仰建筑分布廣泛。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民間信仰與道教、佛教交融甚多，很多道教建筑的選址多是以其道場為核心向周圍輻射蔓延。因此，一些民間信仰建筑的分布也呈現出這樣的規律，比如碧霞元君是以華北地區為中心的山神信仰，其道場是在東岳泰山。因此它的建筑遺存也由泰安市傳播開來，主要分布于北京、山東、山西、河北、河南、黑龍江等省份。除此以外，碧霞元君祠的選址還有一定之規。相傳姜太公保大周統一天下，各大小官員及眷屬均封神位，泰山頂封讓于碧霞元君，碧霞娘娘遂降旨，為西地長安到泰山每500里建一行宮，為其歇間，故名曰泰山行宮。但當時是否嚴格遵循這條規定建造，未可考[6]。

2.3 個人命運神崇拜類民間信仰建筑

同上述人口保障神崇拜，對于個人的福祿壽喜財的期盼，對于兇神惡煞、妖魔鬼魂的敬畏在民眾中是廣泛存在，廟宇分布沒有呈現出明顯的地域性特征。需要指出的是，盡管廟宇在全國普遍分布，但是其典型代表多分布在神靈的活動范圍。如河南省南陽市財神廟是文財神范蠡的故里祖廟，陜西周至財神廟是武財神趙公明故里。同時地藏王的道場在安徽九華山，因此其地域分布呈現出與碧霞元君祠相似的規律。

2.4 群體監護神崇拜類民間信仰建筑

這里分為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宗族監護神崇拜，以地緣關系為紐帶的社區監護神崇拜，還有以生產勞動分工區分的行業監護神崇拜。

對我們整個華夏民族文明始祖的祭祀。相應的建筑遺存多位于傳說人物的故地、出生地或生平日常活動區域，這類的典型建筑有伏羲廟、炎帝廟、黃帝陵、堯舜禹廟等遠祖廟宇。而對于像盤古女媧這樣的神話人物，就無明顯此類特征。

在這里提到的社區監護神崇拜衍生下的建筑形式主要說到城隍廟與名人祠堂。明朝之后，國家大力推崇城隍廟的建設，因此在各州府縣鎮均有相應等級的城隍廟的分布。除此以外還有國家為教化于民，在民間大肆推崇的名人祠堂。同傳說人物，他們比較有代表性的廟宇也是分布在故地、出生地或生平日?；顒訁^域，并以此為中心散布。

行業監護神崇拜類民間信仰建筑的分布與行業在全國的分布呈現明確的對位關系，如紡織業行神明清以來在南京、蘇州、上海、四川等地廣為流行，就是因為這些地方紡織業空前發展。

2.5 綜合神崇拜類民間信仰建筑

這里提到的綜合神專指玉皇大帝、如來佛、觀音等法力無邊的全神。他們與佛教、道教聯系密切，因此相應建筑的地域分布和選址布點還是會受到其相應宗教文化的影響。

3 影響民間信仰建筑的分布特征的因素

以上依據民間信仰的分類，對民間信仰建筑的分布狀況進行了簡要說明，就以上內容，主要分析在信仰來源階段以及信仰發展過程中影響民間信仰建筑分布規律的因素。

3.1 來源階段

民間信仰的初衷是為滿足民眾的功利性心理需求，且民間信仰沒有一定的教義教規，因此神靈的創造是十分隨意的。處于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下、不同地區和不同民族的民眾出于不同目的就會創造出名目眾多的神靈體系。因此可以將神靈系統區分為全域性神靈與地域性神靈(空間范圍)、全息性神靈與半息性神靈(時間跨度)。

全域性神靈承載的信仰內容是極其自然而普遍的，小農經濟封建社會下的民眾最誠摯的盼望不過是農事能五谷豐登、仕途可平步青云、收入要財源滾滾、家庭盼和諧幸福。此即為典型的民俗文化。以上是群體抽象性祈愿形成的民間信仰類型，此類承載全域性神靈的廟宇在全國的分布廣泛。民眾會將神靈附會為不同的稱謂，也因廟、祠、閣、觀建筑形式的選擇而產生名目上的差異，但究其本質是一致的。但“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不同地區間經濟發展水平的不平衡、特殊的地理環境、不同民族的文化傳統都是地域性民間信仰形成的前提條件、偶然事件的漸次以訛傳訛是其催生要素。除此以外，由神話傳說和文學故事所興起的個體具象性象征形成的民間信仰類型因人物本身活動區域及影響范圍的局限性，又豐富了地域性神靈形成的因素。因此從神靈來源的層面就在空間范圍上就民間信仰建筑分布的特征做了背景鋪陳。

從時間的跨度上分析神靈信仰的來源，在文明前夜的意識蒙昧期，對于神秘自然力量的敬畏以及鬼神巫術的信奉構成了民間信仰的主要內容。自然神崇拜類民間信仰的祭祀場所也就應運而生。如在紅山文化影響下的遼寧省牛河梁女神廟就記載了原始先民對于大地母神的信仰。而隨著國家政權的建立和等級制度的不斷完善，王把持祭祀大權，日月星辰、風雨雷電、山川河流等具有象征意義的自然神靈和先王先妣、先賢名臣是統治者反復祭祀的對象，“先鬼而后禮”的類宗教學的政治文化散布，自然神崇拜類民間信仰建筑所占比例較大。但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在長期事鬼神的天命實驗中，人們逐漸認識到“天命靡?！倍鸩酱浴耙匀藶楸尽钡氖澜缬^。理性精神使民間信仰的宗教色彩減弱，并同時奠定了民間信仰實用主義的思想基礎[1]。信仰文化此時就是照應現實生活困境民眾的心理補償，由此附加的人口保障神、個人命運神、群體監護神及綜合神等(半息性神靈)不過是不同心理訴求的呼應罷了，當然在以農事為重的古代中國，自然神(全息性神靈)還是占據一席之地。承載信仰文化的建筑就在各地民眾的聚居區周邊漸次誕生。但由于傳統文化“破舊立新”不斷更迭的建造傳統，目前只能從史料文獻中查找或推測時間跨度上民間信仰建筑的分布變化。

3.2 發展階段

以上主要是從民間信仰起源本身進行分析，但現實狀況遠比這個復雜的多。在信仰發展過程中的統治階級處于神道設教的政治目的，對于特定信仰的推崇或打壓都會影響到建筑分布范圍的伸縮。工商業的興起，促使民間信仰建筑的分布范圍也隨著行業的流動產生明顯的對照關系。文學藝術對于民間信仰文化的傳播，也使很多地域性神靈信仰突破了空間的界限，處處可見的關帝廟就是最好的例證。與佛教道教之間的黏著關系，也使得民間信仰建筑與佛寺道觀夾雜在一處。除此以外，戰爭、饑荒、大移民等等重大的現實變故都會使民間信仰建筑類型及其分布特征產生激變，不得不說，建筑分布區域的變化完整的書寫著整個國家的編年史。

以上內容從民間信仰學的角度分析了民間信仰建筑的分布特征。但囿于現有遺存與古代建筑分布之間的不對稱性以及文史資料的有限，同時本文也只是涉獵了漢文化影響下相對典型的民間信仰建筑形式，更廣泛深遠的內容還有待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