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故鄉

車前子（詩人、散文家、畫家）

切著芫荽，想著故鄉是什么，走神，手指破悶，纏

上一截止血帶。

故鄉是止血帶？

出生之際的回憶：母親流了不少血。

母親是故鄉？有時候如此。

有時候，故鄉美麗，這時候是母親；有時候，故鄉

不美麗，也就與母親無關。

那么，故鄉是出生地？

未必。她出生飛機上，一日千里，碰巧進入太平洋

上空，難道太平洋是她故鄉？那年虎年，難道她是

偽虎鯨？海馬更好，可以藥用。

故鄉是帖藥？有點得意，現在故鄉一臉幸災樂禍的

表情，沒病找病，找啊找，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

它的名字叫鄉愁。其實鄉愁這病找到故鄉這藥……

狡兔三窟，一個人也有兩個故鄉，身份證上一個，

心里一個。

心里一個，屬于秘密故鄉：有些人的秘密故鄉是文字，

有些人的秘密故鄉是圖書館，有些人的秘密故鄉是

毛筆，有些人的秘密故鄉是董事會，有些人的秘密

故鄉是養殖場，有些人的秘密故鄉是人民幣……

于是，兩種鄉愁，一種可治，一種不可治。或曰：

一種可說，一種不可說。

而故鄉終究不必說，你狂奔八千里路云和月，結果

還在故鄉背上：你是馬鞍。

原來故鄉是馬，你是馬鞍。

窮極無聊，我把故鄉拿手上，往空中扔著玩—

然后等它掉下，看看會不會砸出一個隕石坑。

是為致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