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虹

2014年6月19日,韓天宇趕到哈爾濱,與朝思暮想的劉秋宏在火車站附近的白樺林見面了。他單膝跪地,將玫瑰花舉過頭頂;“秋宏。我想照頤你一輩子,你愿意給我這個機會嗎?”劉秋宏接過玫瑰,眼含熱淚回答:“我愿意!”
韓天宇比劉秋宏小8歲,在世俗眼里.兩人年齡懸殊,并不般配。這對冰壇健將如何相知相戀?“小丈夫”韓天宇有何魅力,讓劉秋宏將一生托付給他?
韓天宇1996年出生于遼寧省撫順市,父親韓乃成、母親趙燕利都是普通工人。他開朗外向、活潑好動,6歲開始練習滑冰。當時沈陽沒有專業滑冰隊,為培養兒子成才,2006年,韓乃成夫婦將兒子送入長春冰上運動學校,韓天宇開始接受專業短道速滑訓練。2008年,全國短道速滑邀請賽在長春舉行,韓天宇被教練帶去觀摩學習。比賽結束,他主動向女子500米短道速滑冠軍劉秋宏請教。
劉秋宏大韓天宇8歲,出生于黑龍江省七臺河市。2006年,劉秋宏進入國家短道速滑隊,已奪得短道速滑世錦賽團體冠軍、500米個人亞軍,享譽冰壇。她絲毫沒有架子,熱心回答韓天宇提出的問題。撫摸著劉秋宏脖子上的金牌,韓天宇攥著拳頭說:“我長大后也要像你一樣當冠軍。”劉秋宏一下子喜歡上了這個萌態可愛的小弟弟。
從此,劉秋宏成了韓天宇人生路上的標桿。為早日進國家隊奪世界冠軍,韓天宇加班加點訓練,經常半夜上冰,直到凌晨兩點才睡。長春的冬夜,氣溫降到零下30多度,韓天宇雙手凍得全是裂口,兩只腳被冰鞋磨得血肉模糊,起了厚厚老繭。這位堅強少年從未流一滴眼淚。
2012年10月,全國短道速滑錦標賽在長春舉行,韓天宇終于與自己的偶像劉秋宏同場競技。這次他奪得男子全能冠軍,劉秋宏則將女子全能金牌收入囊中。此時韓天宇已16歲,高高的個子,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他上進,有韌勁,渾身充滿正能量,劉秋宏仿佛從這個英俊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再次重逢,兩人互留美好印象。
誰知時隔一個月,韓天宇也入選國家隊。劉秋宏得知消息激動不已,主動向隊里提出去北京西站接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韓天宇一眼就認出了劉秋宏。第三次相見,兩人倍感親切。
劉秋宏疾步上前替他拎行李,韓天宇護著拉桿箱說:“姐,體力活就不勞你了。我雖比你小,但也是男人。”剛剛16歲就以男人自居,劉秋宏覺得韓天宇是個有責任擔當的男孩,不由對他多了幾分好印象。
為盡快讓韓天宇適應國家隊全新陌生的環境,劉秋宏樂作領路人。當天安頓下來后,她領著韓天宇在運動隊轉了幾圈,讓他熟悉哪是訓練館、健身房,哪是食堂、浴室,在哪里領運動服、冰鞋。她還陪韓天宇逐一拜訪老運動員宿舍,讓雙方自我介紹交流……僅一個星期,韓天宇就融入了國家隊。內心深處,他對劉秋宏多了幾分感激和感恩。
但很快,韓天宇就感受到國家隊競爭的殘酷。短道速滑隊有30多名男運動員,能躋身主力層的只有七八名。他們大多比韓天宇成熟,經驗豐富,隊內比賽成績更是遙遙領先。嚴峻現實,將韓天宇的美好夢想沖得七零八落。
2013年初的一天傍晚,韓天宇結束訓練,坐在更衣室門口黯然神傷。劉秋宏關心地問:“怎么蔫頭耷腦的,是不是有心事?”韓天宇如實說出心中困惑:“國家隊壓力太大了,我擔心哪天會被淘汰。要是將來灰溜溜被退回去,還不如現在主動離開。”劉秋宏像姐姐一樣批評他:“多少人想進國家隊呀,你怎么能有這種消極想法?不拼搏,怎么知道自己會被淘汰?拿出男孩子的血性來,我相信你一定能在國家隊站穩腳跟。”
隨后劉秋宏將韓天宇的心理波動,向國家短道速滑隊主教練李琰反映。李琰在國家隊執教20余年,是經驗豐富的金牌教練。她找韓天宇談話:“競技體育的最大魅力,就是公平競爭,世界冠軍是拼出來的。我看好你的運動潛質,希望關愛你的人,及國家短道速滑隊將來能以你為榮。”韓天宇青春的熱血被點燃了。當晚,他激情澎湃對劉秋宏說:“只要練不死,就往死里練,今后就看我的了。”劉秋宏臉上露出舒心笑容。
從那以后每天訓練結束,韓天宇還自覺加練一個小時,經常累得癱在冰上。每次劉秋宏都幫他打好飯,用保溫桶裝著,然后送到韓天宇的宿舍。雖然下冰最晚,他依然能吃到熱乎乎的飯菜。
光榮、夢想、汗水、輝煌,鍛造出全新的韓天宇。2013年5月,在波蘭華沙舉行的世界青年短道速滑錦標賽上,韓天宇斬獲男子1000米、1500米兩枚金牌,躋身國家隊的主力層。自己能有今天,離不開劉秋宏的激勵和幫助。漸漸的,韓天宇對劉秋宏的感激感恩,在心中演化成愛情。擔心將對方嚇跑,韓天宇不敢表白,任愛情在心中發酵。
雙休日隊里放半天假,韓天宇邀請劉秋宏看電影、喝咖啡。劉秋宏一直將他當弟弟,根本沒往男女約會那方面想,每次欣然應允。但她發現,與自己在一起時,韓天宇似乎心事重重。2013年9月,劉秋宏問他:“你為什么總是心神不寧?”韓天宇不敢看她的眼睛:“都是因為你。”劉秋宏納悶了:自己沒做錯什么,怎么就成了他的煩惱?
見劉秋宏一頭霧水,韓天宇大膽表白:“我12歲就將你當偶像,以前是仰視,現在這種仰視不知不覺變成了愛慕,接受我好嗎?”劉秋宏大吃一驚:“開什么玩笑?我比你大8歲呢!咱們是運動員,一切以事業為重。”韓天宇黯然說:“我是認真的,你不接受,我訓練都沒激情。”
當時索契冬奧會備戰如火如荼,兩人都是主力隊員,肩負奪金重任。劉秋宏清楚韓天宇重情、感性,在這關鍵時期,絕不能因感情問題影響他的訓練。沉默片刻,劉秋宏說:“我現在給不了你答案,一切等冬奧會結束后再說。”這句話給了韓天宇希望:“我們一起參加冬奧會,一起奪冠,將金牌作為愛情的定情信物好嗎?”劉秋宏回復他一個笑臉,算是回答。
在劉秋宏看來,韓天宇還不滿18歲,肯定是一時狂熱。像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心理還不成熟,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正是在這種心理支配下,劉秋宏才沒有直言拒絕他。
備戰奧運的日子緊張而艱辛。為與劉秋宏多一些時間相處,韓天宇每天與她步行去訓練館,中午在食堂同一張桌上吃飯,晚上一起去訓練館加練……因訓練強度過大,劉秋宏累得沒胃口,韓天宇經常送給她話梅、葡萄干、冰糖葫蘆等小零食。自己與他只是普通隊友,劉秋宏不想欠韓天宇的人情,便給他買價值相近的游戲卡和手機充值卡。
2014年1月4日晚上9點,訓練館加練的隊員都走了,韓天宇還要求劉秋宏陪他練半個小時。劉秋宏不解:“同齡的隊員,很少有你這么刻苦的,你怎么那么拼?”一句話讓韓天宇眼眶紅了:“家里人為我付出了太多,我不想讓他們失望。”接著,他講述自己不為人知的辛酸……
原來,當年韓天宇在長春冰上運動學校訓練時,父親遭遇下崗,母親趙燕利每月工資只有500元,而他的運動裝備、服裝動輒三四千元。為此韓乃成四處打工,經常一天干三份活,累得尿血。趙燕利省吃儉用,一連三年不買衣服鞋子,家里一個月才吃一次肉。那時韓天宇才10歲,想家了經常哭,年逾七旬的爺爺奶奶便去長春陪讀。因出租屋暖氣燒得不旺,爺爺奶奶經常半夜被凍醒……
說著說著,韓天宇哽咽了:“我不拼,不出成績,怎么對得起家人?”劉秋宏能體會韓天宇的心情,因為她的命運比他更悲情。劉秋宏出生沒多久父母就離異了,她判給了父親。7歲那年,父親意外去世,劉秋宏被姑姑劉惠俠收養。劉惠俠有一兒一女,女兒也頗有滑冰天賦,但困窘家境只允許培養一個孩子。于是劉惠俠狠心中斷女兒的訓練,將劉秋宏送進七臺河市體校。為了劉秋宏,姑姑開過小賣部、飯館、養過雞,還欠下了5萬多元債務。
聽完劉秋宏的講述,韓天宇像成熟男人一樣說:“沒想到你的身世這么悲苦,我只想好好疼你。”看著韓天宇深邃的眼睛,劉秋宏心里生出一種莫名情愫……
2014年2月8日,第22屆冬奧會在俄羅斯索契拉開戰幕,韓天宇和劉秋宏相約摘金奪銀。白熱化的角逐中,韓天宇勇奪短道速滑男子1500米銀牌,而劉秋宏只奪得女子500米第四名。4年前的溫哥華冬奧會,劉秋宏正處運動巔峰,誰知出征前一個星期,她訓練時意外受傷,與冬奧會失之交臂。好不容易盼了4年,卻連一枚獎牌都沒得到,劉秋宏陷入失落悲傷中。無論韓天宇如何安慰,她始終難以釋懷。
冬奧會結束,劉秋宏黯然從國家隊退役。那年3月,她沒與韓天宇打招呼,悄悄返回黑龍江。韓天宇給她發短信:“你承諾冬奧會后給我答案,現在該兌現了。”劉秋宏沉浸在失利的陰影中,根本沒心思理睬韓天宇,將短信刪掉了。
原來劉秋宏說冬奧會后給自己答案,只是婉拒的托詞,她根本就不愛自己。傲氣的韓天宇決定忘記她。然而,他發現自己做不到。午夜夢回,與劉秋宏的美好過往,像電影似的在他腦海里回放。愛上一個人只需一眼,而忘記卻要一輩子。情感的魔咒將韓天宇折磨得痛苦不堪。
而劉秋宏并非韓天宇想象得那樣冷酷絕情。回到七臺河后,姑姑一家溫暖的親情,洗去了她的心傷,她漸漸走出了心理陰影:人生漫長,冬奧會只是其中一個環節,還有很多比它更重要的事等著自己去完成。幾個月的冷靜思考,她不再欺騙自己:韓天宇雖比自己小,但性格沉穩,有主見,不乏男人的擔當。其實這些年,自己將他當弟弟呵護,本身就包含愛的成分。撥開迷霧,愛情在劉秋宏心頭瘋長。
為給自己最后一次機會,6月15日,韓天宇撥通了劉秋宏的電話:“這幾個月你過得好嗎?我想忘記你,卻是徒勞。”劉秋宏柔聲說:“我也是,經常想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韓天宇聽出了劉秋宏話里的玄機,激動地跳了起來。
幾天后,韓天宇趕到哈爾濱。兩人相約在火車站附近的白樺林見面了,韓天宇單膝跪地,將玫瑰花舉過頭頂:“秋宏,我想照顧你一輩子,你愿意給我這個機會嗎?”劉秋宏接過玫瑰,眼含熱淚回答:“我愿意!”相識6年后,這場姐弟戀終于花開燦爛!
韓天宇雖比劉秋宏小8歲,但在女友面前將自己當大男人,把她哄成了幸福少女。可劉秋宏內心始終殘存一絲憂慮:韓家父母會嫌自己年齡大嗎?會接納自己嗎?2014年8月,劉秋宏在電話里對韓天宇說:“愛情不是小事,你將咱倆的事告訴父母吧。”韓天宇呵呵一笑:“早就向他們匯報了,我的愛情我做主,父母不干涉。”劉秋宏半信半疑:“真的嗎?我想見見你爸媽。”韓天宇答應了。
一個星期后,劉秋宏隨男友趕赴撫順拜見韓家父母。韓乃成夫婦早就從兒子那里得知劉秋宏這些年對他的呵護,及她的種種優點,已在心里接納了她。一見面,趙燕利親切地拉著劉秋宏的手說:“姑娘,以后你就是我們的女兒,天宇能遇上你,真是我們的福氣。”東北話把女兒叫“姑娘”,劉秋宏心一熱,眼淚奪眶而出。自小缺乏父愛母愛的劉秋宏,覺得除了大姑一家,韓天宇和父母就是自己最親的人。第一次見面,她就喊韓家父母“爸媽”,雙方心里都暖暖的。
劉秋宏是劉惠俠撫養大的,兩人情同母女。為表示對大姑的尊重,隨后她帶韓天宇來到七臺河的大姑家。劉惠俠善良開明,知道侄女做事謹慎,支持兩人戀愛。她只向韓天宇提一個要求:“秋宏一路走來不容易,你要善待她。以后千萬不要因為年齡差距,出現什么變故。”韓天宇沖劉惠俠扮鬼臉:“大姑,我倆真心相愛,不會在乎年齡。放心吧,只要地球不爆炸,我就不會離開秋宏。”這句調侃的話,讓劉秋宏和劉惠俠眼里涌淚……
鑒于劉秋宏為中國短道速滑作出的貢獻,2014年11月,相關部門送她赴美國留學。分別的日子,小情侶談起了“插電愛情”。為不耽誤男友的訓練,劉秋宏經常三更半夜起來,通過電話、短信、視頻與韓天宇溝通交流,互向對方匯報第二天的日程安排,講述遇到的開心事和煩惱。劉秋宏在美國飲食不習慣,韓天宇幾次給她寄真空包裝的哈爾濱紅腸、老干媽辣醬。劉秋宏將食品拍下來發到微信朋友圈,大家都羨慕她找了個暖心的小男友。劉秋宏心里甜滋滋的。
2015年9月,劉秋宏留學歸國,進入哈爾濱體育學院競賽訓練部工作。時空距離最容易稀釋愛情。她與韓天宇商量:“總相隔兩地不是個事,我想辭職去北京發展。”韓天宇盼望經常見到女友,舉雙手贊成:“來吧,北京機會多。”2016年春節后,劉秋宏為追隨愛情,辭職來到北京。當時她沒有找到接收單位,住的是出租屋,臨時在健身中心做教練。韓天宇清楚女友為愛情作出的犧牲,便以溫情撫平她內心的失落。
2016年冬天,國家短道速滑隊開始備戰平昌冬奧會。作為主力隊員,韓天宇承受巨大壓力,加上訓練強度大,他心情格外壓抑。運動員出身的劉秋宏能理解男友的心情,從不頂撞,總是以微笑和幽默化解。
韓天宇備戰最緊張的日子里,劉秋宏每天在出租屋為他煲一罐營養靚湯。訓練結束,韓天宇就趕過去品嘗。晚上8點,劉秋宏陪韓天宇從出租屋步行到短道速滑隊。兩人肩并肩走在街頭,看車水馬龍,看霓虹閃爍,有說有笑暢想美好未來。不知不覺間,韓天宇內心的壓力疲憊煙消云散……
2017年6月,首都體育學院推行人才引進計劃,劉秋宏幸運地進入該校的冰雪運動教研室任教,生活終于安定下來。此時,劉秋宏已29歲,身邊的姐妹一個個都走進了婚姻,有的甚至還做了媽媽。她也萌生了結婚念頭,只是考慮到平昌冬奧會臨近,她才沒向韓天宇提出來。
2018年2月9日,第23屆冬奧會在韓國平昌拉開帷幕。22日,在短道速滑男子5000米接力賽中,韓天宇與隊友合作勇奪銀牌。再次與金牌失之交臂,韓天宇有幾分落寞。劉秋宏安慰道:“你今年才22歲,年齡就是最大的優勢,爭取北京冬奧會在家門口奪金。”樂觀外向的韓天宇釋然了。
4月,劉秋宏向韓天宇提出結婚:“我年紀不小了,不想再拖下去了,咱們盡快將婚事辦了吧。”盡管自己才22歲,但女友已守候自己數年,韓天宇不忍再讓她等下去,答應了。兩邊家人商量后,小情侶將婚禮定在6月19日,也就是他們確定戀愛關系的那一天。
2018年6月19日,韓天宇與劉秋宏在遼寧撫順舉行隆重婚禮。當著到場的賓客,韓天宇動情地說:“今天是我和秋宏最幸福的日子,我要說出個小夢想,那就是希望2022年北京冬奧會上,秋宏能帶著孩子去現場為我加油。”劉秋宏眼含幸福淚花:“我一定全力以赴支持天宇的事業,幫他圓夢,絕不拖后腿。”親友的掌聲響起來,一對新人心中涌滿美好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