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與歡宴[組詩]

王晶晶

在喀喇沁左翼抒寫

喀喇沁，我來了

在雪花盛開的隆冬

我一邊喊著你的名字

一邊像奔向春天那樣

奔向你

拉著紅色的行李箱

帶著一顆碩大的紅豆

和一顆蓄滿虔誠的朝圣之心

急急切切的我

從遙遠的異鄉來

從長久的思念中來

由冷向暖，由空到滿

我不是過路人

喀喇沁，你認與不認

我都是你遲到的女兒

無數次在月光下鋪展信紙

無數次把仰望星空當作回家

無數次，被未曾見的嘆息聲

敲打

穿過時空萬里，我終于來了

頭頂遠古的曙光

心情閃著亮，腳步帶著聲響

在群山起伏的回音中

向漸次發芽的往事行注目禮

從開啟第一個詞語

到進入呈現起源的整部書

你讓深藏于泥土的最初回到清晨

碎片在你的傳遞中逐一復原

有限的在你的延伸中抵達無限

喀喇沁，你讓大凌河越發顯得一望無際

你讓我完整得一遍遍落淚

站在孕婦陶塑像殘件前

如一道陽光

或一朵格外感人的花兒

在古銅色的凌河岸邊

東山嘴展覽館中心

記憶般綻放

你的笑臉隱匿于時光深處

但你紅潤的幸福依然完好如初

我看到你結實的手臂正以

毫不遲疑的溫柔

輕輕撫摸隆起的腹部

那是你生命的圓心

是一首青梅竹馬的歌謠

是你生命中的第一枚紅果

是遞給你果實的那個人

和你的整個世界

你的手指是動的

你體內的胎兒是動的

我聽得見你細細的呼吸

聽得見你輕輕的哼唱

你在一遍遍渲染

內心的紅霞

如果你肯說話

我想問問你這羞怯的小母親

在臨近生產的你面前

我這樣冒昧地、久久地注視

是不是，讓你產生了驚慌

在鴿子洞越走越遠

因為通透

可以望見不遠處的三月

村莊，叢林，蜿蜒而去的凌河水

水上的山影重重，穿梭的魚

以及泛起的層層碧波

稍遠，是天上往復來去的云影

風吹動下的點點歸帆

手中托舉生活的漁獵者

還有片刻的停頓與即將的出發

前天和昨天在更遠處

遠如期待講述的十萬年前

那些孤獨于世的山石啊

在我的想象中涌出時間的流水

又在獨自堅硬的永恒中

回到片段

一閃而過。

這是最遠的時刻——

我俯下身，像拾起流逝的寂靜般

拾起三片回音的翎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