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岸邊古老的坎兒井

王文元

在我的印象中，坎兒井似乎是新疆吐魯番地區(qū)的獨特產(chǎn)物。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在甘肅省白銀市水泉鎮(zhèn)，一個距離黃河岸邊不遠的小村中，也有兩條坎兒井。作為吐魯番標志的坎兒井，怎么會在黃河岸邊出現(xiàn)呢？這里面究竟暗藏著什么秘密？

山澗泉水

這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村莊，背靠重巒疊嶂的大山，前面是寬廣的砂河，小村就在山河之間隱身。砂河從遙遠的山中而來一直流向遠處的黃河，人們視線常常被空曠的砂河吸引，不由自主地忽視了旁邊的村莊。

這個小村就是黃灣下村，它被一大片濃綠所遮蓋，在遠處幾乎看不到村里的房屋，所以說這個小村很不起眼。距離村子近了，防護堤壩出現(xiàn)了，自然也看見了村民的房屋。堤壩是村民們?yōu)榉婪逗樗那忠u而專門修建的，在它的守護下，農(nóng)田里莊稼長得很旺盛。小村莊邊，大棗樹上掛著紅紅的大棗，金黃色的向日葵在微風中搖擺，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黃灣下村是白銀市平川區(qū)水泉鎮(zhèn)管轄的一個小村莊。夏末季節(jié)，我們在水泉鎮(zhèn)政府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專程來到這里，尋覓期待已久的坎兒井。黃灣下村距水泉鎮(zhèn)大約10公里，到黃河邊有三四公里。從砂河邊的陡坡上去，穿過有些破舊的圓弧形大門，就到了村里。村支書楊天武正好在。我們說是來尋找坎兒井的，楊天武有些遲疑，帶路的工作人員趕緊跟他說，是來找瓶子的。楊天武這才恍然大悟。

“瓶子”就是坎兒井的豎井，在村民眼中坎兒井的豎井就如同埋在地里的瓶子一樣，自然就用瓶子來稱呼。如今，用瓶子來稱呼坎兒井也局限于一些老人中間，年輕人中知道“瓶子”的就很少了。

在楊天武的帶領下，我們踏上了尋訪瓶子的路程，第一個地方就是泉水的源頭。沿著村口的堤壩，我們往砂河的上游走去，拐了幾個彎后，就到了山腳下，一條清凌凌的泉水赫然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泉水大概比碗口粗一點，緩緩地在小溝中流淌。這或許就是黃灣下村的生命之源吧！沿著小溪流，我們挑開攔路的野草和棗樹枝，慢慢尋找著它的源頭。溪流雖然不大，但村民仍舊在使用，經(jīng)常有村民開著“三馬子”來這里拉水。

楊天武說，在十幾年前，泉水要比現(xiàn)在大得多。走了十幾分鐘后，我們來到泉水源頭。嚴格意義上說，這并不能說是泉水源頭，僅僅是一個小水池，從山里出來的泉水，在這里匯集成池。這水便是坎兒井的源頭了。

地下工程

坎兒井是一種比較獨特的水利工程，由暗渠和豎井兩部分構成。我曾經(jīng)在新疆吐魯番考察過坎兒井，那里的坎兒井比較深，人從豎井下去后，可以在暗渠邊上行走，夏天極熱時，人們就躲到坎兒井的渠水邊上乘涼，吐魯番的坎兒井就像是一個地下的世界。

黃灣下村的坎兒井是什么樣子呢？可惜，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看到了，只能從楊天武的述說中知道大概的情形。黃灣下村的坎兒井和新疆吐魯番的不同，這里修建的豎井必須回填，到維修時才打開，這就使得黃灣下村的坎兒井更加堅固耐久。楊天武說，他最近一次進入坎兒井是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在1995年前后，村上整修暗渠時，他下去修理過渠道，故而對坎兒井的結構和修建方式了如指掌。

黃灣下村的坎兒井也由瓶子和暗渠兩部分構成，施工時人們每隔10米左右挖一個瓶子，選擇10米的距離是受通風條件和測距技術限制的緣故。楊天武介紹道，瓶子底部距離地面深度各不相同，最深的瓶子大約13米深。挖好瓶子后，人們從兩頭開始挖暗渠，就是挖洞子，洞子的高度大約為1.5米。

在楊天武的記憶中，暗渠比較高，人們能夠貓腰在里面行走。挖好暗渠后，坎兒井就有了雛形，接下來就是修建防滲漏層和洞頂防坍塌的工程了，村民選用黃膠泥或紅膠泥作為主要建筑材料，它們是一種延續(xù)使用了數(shù)千年的建筑材料，至今仍舊在農(nóng)村中廣泛使用。村民們用膠泥制作成一個個U形槽，對合著填充在洞子內，這樣就輕松解決了滲漏和坍塌兩個問題。

黃灣下村有兩條坎兒井，鄉(xiāng)親們分別稱之為舊泉和新泉。泉水匯集成池的地方屬于舊泉，它的入口在十里墩的烽火臺下。初步的調查表明，舊泉長1700米，其中明渠長500米，暗渠長1200米，有70多個瓶子，開鑿于明末清初，距今已經(jīng)400多年。

楊天武說，舊泉主要是灌溉使用，一天一夜大約出水500立方米，能夠澆灌800畝到1000畝的田地。

離開了泉水池子后，我們繼續(xù)去尋找瓶子。楊天武說，這些年隨著現(xiàn)代化的提灌工具的使用，這套古老的水利工程就漸漸失去了作用。很多的瓶子口都被人們開墾成了耕地。在楊天武的帶領下，我們返回村邊，那里有一個瓶子口。這是一塊數(shù)畝地大小的荒灘，各種野草在瘋長，楊天武來到荒灘的一角，將連成一片的野草拉開，我們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凹陷的大坑，直徑1.5米左右，這就是一個瓶子口了。泉水從地下暗渠汩汩而來，帶給人們最基本的生活所需。

我們看到的這個瓶子屬于新渠，也就是鄉(xiāng)親們說的新泉。相對于舊泉，新泉的歷史并不是很長，大約修建于清末光緒年間，距今大約有120年的歷史。新泉長950米，其中暗渠長900米，明渠長50米，有60多個瓶子，主要作用是供全村人飲用。新泉的入水口在砂河中的興電二泵站附近。新泉以地下水為水源，日供水量最大時有150多立方米，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小了，只有100立方米左右。

生命之源

坎兒井穿過村莊的一個院落后，來到一處澇壩，在那里匯集成水潭，供人們使用，也澆灌周圍的田地。黃灣下村的祖輩們就是靠著坎兒井引來的泉水，在這塊土地上生生不息地傳承宗族血脈，守護他們的家園。

對于坎兒井的好處，楊天武至今不忘。他說：“坎兒井祖祖輩輩都用著呢，最大的好處就是一年四季都能使用，冬季水也不結冰。”盡管已經(jīng)20多年沒有維修了，但楊天武堅信坎兒井打開就能使用，他說：“現(xiàn)在坎兒井主要的問題是沒有維修清理過。”

穿行在村子內，水泥路平整干凈，村民們或者在棗樹下乘涼，或者聚在一起談天，一派祥和安寧的景象。黃灣下村的居民大部分姓白，全村1000多人中姓白的大約有600人。村民們口口相傳，他們的祖先是從山西大槐樹而來的。據(jù)說，最早居住在景泰，在那里人們大約生活了200年，后來逐漸搬遷到了這里，此時已經(jīng)是明末清初了。算起來，到如今也有400多年了，而舊泉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修的。

為何選擇修建成坎兒井的模式呢？原來坎兒井有兩個優(yōu)點：其一，水在地下流動能避開地面的高溫蒸發(fā)，從而節(jié)省水資源；其二，坎兒井的隱蔽性強，水源不易被敵人截斷。

據(jù)考證，這里處在長城的沿線，古時各種沖突不斷，明代時，政府曾在離此不遠的地方設置巡檢司，以防范游牧民族的進攻。在這種背景下，人們自然將確保水源及其安全性放在了首位。于是，人們想出了修筑暗渠引水的辦法，既能防備敵人的圍攻，還能杜絕敵人對水源投毒等破壞。可以說，修筑地下暗渠更多是從安全角度考慮的。同樣的情形在景泰的永泰城、寬溝堡等古城中也能看到，這些古城的水源都是通過暗渠從山中引來，只不過黃灣下村的暗渠修成了坎兒井的形式。至于當時人們修筑坎兒井的方法，以及與新疆吐魯番的坎兒井之間有沒有什么關聯(lián)，這還是個未解之謎。

最后，我們跟著楊天武來到了一個干涸的澇壩邊上。這個澇壩就是坎兒井泉水的匯集之地，處于村子比較中間的位置。澇壩邊上長滿了棗樹。在一戶民宅邊有幾棵非常粗壯的棗樹，其中最大的棗樹一人勉強能合抱。楊天武說，這是村子里最早的棗樹，樹齡超過400年了。

這株棗樹見證了黃灣下村先民的艱難創(chuàng)業(yè)史，也見證了坎兒井的開鑿歷程，當然還受到了坎兒井的水源滋潤。如今，密密麻麻的棗樹成為這個村莊的重要景觀，賣棗的收入成為村莊的經(jīng)濟支柱之一。據(jù)了解，村民們依舊恪守耕讀傳家的古訓，這些年村子里的有些孩子考上了碩士、博士。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坎兒井的水曾經(jīng)滋養(yǎng)了小村，而今坎兒井的歷史依舊影響著村民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