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巴克萊
在奇努克濕潤的暖風中,乘一支木舟,在3000公里的育空河上,追尋逝去的歲月和文明。
鮭魚不只是一種魚,它還是一種文化圖騰。北美野牛對于北美平原最早的原住民有多重要,鮭魚對于太平洋西北部的人們就有多重要。曾經,鮭魚的身影遍布北美大陸兩側的海岸和水域,但后來的大型水力發電工程及過度捕撈終結了鮭魚的繁盛時代。目前世界上鮭魚洄游魚量最多的地方只剩下北美育空河。育空河發源于加拿大麥克尼爾湖,位于懷特霍斯地區的東北方,在美國阿拉斯加州的西部市鎮艾墨納克注入太平洋,全長超過3000公里。同北美野牛一樣,美國人稱之為大鱗大麻哈魚的北美鮭魚同樣瀕臨滅絕,給周邊城市的發展帶來影響,尤其對當地的文化傳統造成沖擊和威脅。
英國作家亞當·韋茅斯駕起一支木舟,開啟了探尋鮭魚的神圣之旅。他將一路見聞及深刻的研究全部匯聚于他的著作——《育空之王:尋找奇努克的漂流圣旅》,這本書作既是旅行日志,又涵蓋了社會科學、生物學及現代人類學的知識范疇——它向世人展示了降生于這片土地的原住民和來到北方將這里選作自己家園的人們,共有的那份豪邁、慷慨及超強的適應力,以及坐看美國南北風云巨變的宿命感。一個來自波士頓的男人說:“世界末日到來時,我們至少還有一線希望:這些魚將慢慢復原,完好如初。”這個外來者的話聽起來讓人心生憂慮,尤其是當政府強行頒布保護令時,譬如2014-2015年,就禁止了育空河兩岸的一切鮭魚捕撈行為。
人類的上帝情結全部體現在了鮭魚的身上。為了滿足自身的某種需要,人類不遺余力地改變所處的環境,比如發明水力發電技術;然后,在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后,人類又想出另一個別出心裁的方法來彌補先前的損失,如此這般,錯誤頻發,綿綿不斷,最終陷入愚蠢行徑的惡性循環。韋茅斯在書中就描述了,在美國華盛頓州,人們把魚裝上載有大水箱的卡車,然后運到水壩的頂端;而在加拿大的哥倫比亞河,人們用直升機來運魚。“有一家名叫‘飛速創新的公司制造了一種稱為‘鮭魚大炮的裝置,它能從大壩的底部把魚吸入,然后以每小時20英里的速度把鮭魚射到水壩的上方。”書中寫道。
幸好在鮭魚的北方家園,上述“創新”一幕沒有出現。但是他強調,原住民由來已久的認知和常識有助于人們最終做出科學的決策。“科學很善于發現那些對全局有著重要影響的細枝末節,而當地人由來已久的常識和經驗更能從全局把控哪些方面值得優先考慮和研究,然后關注那些最先發生的變化。”韋茅斯在一次采訪中說道,“曾經那些嚴苛的環保措施在后來都被證明‘效果拙劣,那是因為該指令的頒布者是外來者,他們與當地的生機命脈并非休戚與共,而捕魚的問題不僅是捕魚的問題。”
育空河兩岸的人們對待捕魚的態度也不盡相同。韋茅斯介紹說,在過去的20年里,在育空河這一岸的許多加拿大社區自發減少對鮭魚的捕撈,“這可以說是做出了極大的犧牲,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造福后代,”韋茅斯說,“而對岸的美國阿拉斯加村莊,一直在州政府的嚴格管控下從事捕魚活動,對于在何時何地捕魚都有著嚴格的規定和限制,而當地人就比較隨心所欲,能捕到什么魚就捕什么魚。”
韋茅斯既非加拿大人或美國人,也不是本土原住民,甚至都不是來自于北方國家,對于這里,他絕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來者,他之所以來到這里,完全是帶著閱讀杰克·倫頓、克里斯·麥坎德斯和法利·莫厄特的作品時萌發的敬畏之情。他承認:“自己很難不被人們視為是一個江湖騙子。旅行日志的作者,從本質上來說,全都是外來者、局外人。如今到了2018年,這種感覺愈加強烈,尤其是當你寫的是原住民的事兒。”所以韋茅斯這本書的序中有這樣一句話,以打消讀者的疑慮:所有在加拿大進行的采訪都遵守了原住民傳統知識政策。
韋茅斯介紹說,深入這些原住民居住區之前,必須要先獲得當地的一些有地位的長者的允許,明確說明此行的目的,因為所有那些將被報道及發表的內容和故事,都關乎他們的文化和歷史傳統,他們不想看到有一些無良的作家為了掙快錢而歪曲歷史事實和真相。“所以,盡管最初的這一過程頗為艱辛和波折,但我覺得那是很棒的經歷和體驗,與此有關的章節也并不因此而遜色。”他說。
不過,有一件事確實令韋茅斯招架不住,那就是當地的河岸居民盛情邀請他品嘗鮭魚。鮭魚資源豐富,但消耗得也快,某本書中就曾記載,在當地的某個廢棄的貨倉中,漁業公司曾經一天就收獲1.4萬條大鱗大麻哈魚進行儲存,個頭大的魚,一條就重達四五十磅。韋茅斯寫道:“有時候我確實也在想,我這樣一邊調查著鮭魚資源的下降,一邊又大快朵頤,究竟是否合乎情理。但轉念一想,入鄉隨俗,乃人之常情嘛。”
“我意識到,只有當你放慢腳步,沿河漫游,你才能體會到,鮭魚在當地文化中所具有的重要地位,它與當地文化是緊密交織、密不可分的,而吃魚也是當地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眾多熱情慷慨的當地居民以各種方式烹調料理鮭魚,并邀請我們品嘗他們的手藝。他們的這種生活方式,難道不值得稱頌和傳承嗎?”
[譯自加拿大《麥考林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