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組詩）

許俊德

除夕，我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這是丙申年的最后一天

我走在北京豐臺的街道上

從醫院去超市，再從超市趕回醫院

給正在輸液的妻子

買回一些水果、餅干

黃葉飄零，灰塵染白了鞋面

灰塵迷蒙了雙眼

平時擁堵的街道

此時，空曠無邊

模糊的天空，隱現的樓房

我孑然的身影，在京城的街道上

渺小而孤單

我聽見稀疏的鞭炮，噼噼啪啪

震動四周的空氣

這喜慶的氣氛，就像鮮花綻放

而病床上的妻啊

她知道自己身患癌癥

卻仍佯裝笑臉

她不知道

我一個人的時候，常常忍不住

淚流滿面

枯萎的花朵

妻啊，你瘦了

手術才幾天，你就瘦成

一棵霜打的草

你碧綠的葉子

浸泡在褐色的湯藥里

接受著痛苦的煎熬

可恨的病魔，奪走了你的笑聲

讓你生活的藍天彌漫烏云

每天，我擦洗著你的身體

擦去藥膏

卻無法擦去你厭惡的味道

我擦拭你褶皺的皮膚，嶙峋的骨

就如擦拭我傷痛的心

如果我能化作一副神奇的良藥

驅除你體內所有的毒素

如果我能變成一把神奇的針刀

殺死你體內所有的癌細胞

……可惜，我只能

用詛咒的鞭，抽打病魔

用默默的祈福

盼你康復

像回到硝煙散盡的戰場

回到家，像回到硝煙散盡的戰場

天空和大地都沉寂下來

敵人不見了 戰友倒下了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陽光曬進屋內

拖鞋在門口等待主人歸來

沙發 茶幾 掛鐘 電視

仿佛都在訴說我們一起購買的故事

你病重躺過的床

你吃飯坐過的椅子

你稍好些就坐在窗前整理發辮的布墩

它們就像戰場上的槍支彈藥和掩體

一切都消失了 僅僅幾個月

仿佛就在昨天 什么都沒發生

可天地變了

疾病消失了 你也消失了

只有幸存者 在思念的荊棘里跋涉

窗外 鳥鳴車聲

孩子們歡快的玩耍聲

陽光仍然流淌著金黃的色彩

生活 還在現實中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