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的事物（組詩）

東方浩

那么多的聲音

這樣寒冷的晚上

我不知道 還有多少小蟲

會開口鳴叫 就算月光照得再亮

那些青蛙、蟋蟀

還有更多無名的小蟲

在十二月的夜風中

它們 要么冬眠要么死亡

一年一度的寒冷 像水滲透泥土

在亂石間 在草叢里

一些微弱的心跳

還在細細地傳來

那么多的聲音 被遮蔽

像合著的眼皮 這些暗處的光

在寒冷中掙扎

仿佛一團團苦難

這樣月光遍地的晚上

我從一條道路從一片空曠的地方

獨自走過 我腳步輕輕

我屏住呼吸

一些小蟲肯定在冬眠 到春天

也肯定會醒來 可是我怎樣才能認清

明年的蟲鳴中 有多少

曾在今夜被我的惦記稍稍驚動

塵土的力量

時間的手掌 被壓得往下一沉

我看見那些鼓綻的青筋

在突突跳動

細小的塵土 在青草的葉尖

停下飛翔的腳步 它被一顆水珠

沾住 它就要順著根的方向墜落

塵土消失在更多的塵土中

它在馬蹄下起舞 又在風聲中伏地

塵土無聲 它走遍每一個角落卻從不聲張

塵土的歌只唱給自己聽

它在時間的手掌 它在事物的凝望中

一直保持沉重的輕盈 像蝴蝶的風暴

如果我全部的生命是一枚砝碼

如果另一端只是一粒塵土

這樣一架天平 它將如何傾斜

白霜遍地

白霜遍地的時刻

我在風中走過一片白色的野地

那些低矮的灌木

像一群一夜間白了頭發的人

我感到冷 它們比我更冷

我看到白霜布滿大地

白霜下的植物呀

你們要向我說些什么呢

十二月的馬車

如果十二月是一輛馬車

那么風便是這輛馬車的馭手

也是它的唯一乘客

如果我要看清風的模樣

我必須化裝成另一股風

潛坐到十二月的馬車上

當馬車穿過城市的廣場

當馬車徘徊在樹林的深處

當馬車反復碾壓那些枯黃的草

作為十二月馬車的另一位乘客

我將始終保持平靜

像寒冷一樣 不動聲色

只有內心的河流 在輕輕蠕動

在小心地做著解凍的準備動作

真的 只有風才能聽懂另一股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