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妙聯：“坐一下來呀”

林長華

赤日炎炎，熱浪灼人。涼亭成了人們茶余飯后休憩乘涼的絕佳去處。

舉凡涼亭大多有亭聯，過路人、觀光客涉足涼亭，細品獨具韻味的涼亭對聯，如品茗意味雋永，似喝冷飲清心爽神，別具一番情趣。涼亭對聯因為要接受南來北往過客的“檢閱”，大多出自當地聯林高手、書壇名家之手，具有一定的藝術欣賞價值。筆者走南闖北，尤喜搜集和欣賞涼亭對聯。筆者認為歸納涼亭對聯大致有五種類型：

功能型，它點明了涼亭獨特的建筑作用。古時貫穿洛陽東西的重要通道洛陽古道，有個涼亭對聯寫道：“前路赤炎炎日，試問能行幾步；這里涼颼颼風，何妨暫坐片刻。”閩南有個涼亭對聯嵌著“茶亭”二字：“茶能解渴何妨飲；亭可乘涼且慢行。”此聯通俗好記，“何妨飲”和“且慢行”寫得親切，怎不引人入亭歇息。浙江湖州八里店道旁一個涼亭對聯寫道：“四大皆空，坐片刻無分爾我；兩頭是路，吃一盞各自西東。”此聯既寫出涼亭作用和意義，又包含佛道禪理，言近而意遠，令人回味無窮。

招呼型，它給人一種賓至如歸的親近感。廣西賀縣有個“明海亭”，其中一副亭聯似在與過客打招呼：“從哪里來，到此不妨坐坐；往何處去，相逢即便談談。”湖南邵東縣黑田鋪康阜嶺涼亭內有副亭聯以通俗多情的語言，道出了挑擔者翻山越嶺謀生的艱辛：“上嶺難平氣，下嶺氣難平，暫坐數分鐘，平平氣；抬夫欲息肩，挑夫肩欲息，緩行幾步路，息息肩。”閩西南交界奇俊秀美的坂寮嶺，有一座建于清代的涼亭，上刻著一個叫謝子廉的秀才題寫的涼亭聯：“ 坐一下來呀！哪管前途山水遠；飲幾杯走唄！只求世道義情長。”讀罷此聯，讓人感到這是在招呼過客歇息飲茶，親切自然。

關懷型，它給匆匆過客以莫大精神慰藉。從廣州到佛山途中有一座明末僉都御史李待向出資興建的涼亭，李御史親自撰書對聯：“不費一文錢，過客莫嫌茶味淡；且停雙腳履，勸君休說路途長。”這副亭聯以關心的口吻娓娓道來，頗能消疲解乏。紹興的駐蹕嶺涼亭對聯云：“一掬甘泉，好把清涼澆熱客；兩頭嶺路，須將危險告行人。”品讀如此親切和藹的聯語，長途跋涉者定能頓感疲勞驟減。湖南祁陽浯溪的一副涼亭聯卻似老者諄諄而囑：“后會有期，此后莫忘今日語；前程無限，向前須問過來人。”記不起在哪座山上，還看過這樣一副涼亭聯：“那條窄路兒且須讓一步；他過不去，你怎過得去？這種重擔子也要任幾分；我做不來，誰又做得來？”聯語雖為大白話，卻是一種關懷體貼的語調。

哲理型，它讓人們在賞聯中得到人生啟迪。廣東饒平新安通往鳳嶺康美村的山路上有個“涼快亭”，亭聯寫道：“涼不息肩，怎曉得涼風助力；快些駐足，才知道快活稱心。”這副亭聯由20世紀20年代北京大學教授、辛亥革命積極參與者張競生撰對，聯中連用兩個“涼快”，而且寓意深遠，上聯“涼不息肩”鼓舞人們努力進取，不要錯過“涼風助力”的機遇。下聯“快些駐足”寓意處事要知進退，才能胸襟開朗“快活清心”。

安徽休寧縣一條大道旁有座涼亭長聯寫道：“南南北北，總須歷此關頭，且望斷鐵門限，備夏水冬湯，應接過去現在未來三世諸佛上天下地；東東西西，那許瞞了腳跟，試豎起金剛拳，擊晨鐘暮鼓，喚醒眼手鼻舌心意六道眾生吃飯穿衣。”這副亭聯引入禪家用語告訴世人，即使是神仙菩薩也跟凡人無異。貴州貴陽城外圖云關通衢要道的岔口，有個涼亭的亭聯狀物寫景，寄寓人生哲理：“兩腳不離大道，吃緊關頭，須要認清岔路；一亭俯視群山，占高地步，自然趕上前人。”福州有一條叫“茶亭”的古街，原有茶亭，亭后蓋有大戲臺，過路人至此，飲茶看戲兩相宜，清代咸豐年間舉人楊浚題有亭聯：“南北兩途往來憑解渴；古今一樣善惡看收場。”人們品茶賞聯，接受哲理熏陶，誠可謂益處數得。

清代名士宋湘題于粵贛交界梅嶺涼亭的長聯最有哲理，上聯勸人拋棄功業：“今日之東，明日之西，青山疊疊，綠水悠悠，走不盡楚峽秦關，填不滿心潭欲壑，力兮項羽，智兮曹操，烏江赤壁空煩惱，忙什么，請君靜坐片時，把寸心想后思前，得安閑處且安閑，莫放春秋佳日過。”下聯勸人淡泊名利：“這條路來，那條路去，風塵仆仆，驛路迢迢，帶不去白璧黃金，留不住朱顏皓齒，富若石崇，貴若楊素，綠珠紅拂終成夢，恨怎的，勸汝解下幾文，沽一壺猜三度四，遇暢飲時姑暢飲，最難風雨故人來。”

抒情型，它使游客在品聯賞景中神情愉悅。江西九江市甘棠湖畔有個“浸月亭”，亭聯對仗工穩，獨具特色：“不問石硯羊毫，一樣染成煙雨景；且把玉壺雀舌，幾番吟到月浸亭。”臺灣臺北新公園的涼亭是人們品茗弈棋佳處，亭聯寫道：“弈局似長安，一不留神成浩劫；園林亦祗樹，且來歇腳喝杯茶。”筆者在南方看到過一座茶亭的對聯寫得既抒情又含蓄：“無價風光易得；有情茶味難尋。” “茶水清香，不思楊梅止渴；亭宇涼靜，何必稠樹遮蔭。”我國著名四嶼之一的東山島塔嶼，風光旖旎，置身嶼上精美玲瓏的“半山亭”，近觀花木迷眼，遠看海景旖旎，嵌字亭聯對周圍景色描繪得抒情達意：“半嶺小樓泉石崖花云外賞；山亭遠眺風帆沙鳥日邊來。”

華夏大地幅員廣闊，一個個幽雅秀美的涼亭星羅棋布。涼亭與對聯這兩種國粹的完美結合，“合成”了世間難尋的建筑文化精品。游人置身亭中覽勝賞景，納涼小憩，飲茶解渴，品評亭聯，好一種精神的放松和心情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