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法人》記者 彭飛
“我覺得在企業最能體現自身價值的,不是招多少人,搞多少制度流程,而是如何把自己腦子里的東西,裝進別人腦子里,影響和改變別人,尤其是改變主流的思維,這個是最難的。”
在一次微博論戰中,鮑毓明的履歷甚至被某知名“打假斗士”質疑過。
也難怪,這位在國內讀完材料本科和管理碩士,又去美國讀了計算機碩士,從未正式上過一天法學院的“門外漢”,卻同時擁有中美兩國的律師資格,還受聘成為知名法學院的兼職研究員。
20多年前,大學畢業后一次心血來潮的律師資格考試,讓材料專業出身的鮑毓明敲開了法律職業的大門,此后漂洋過海,再度一次性通過美國最難的加州律師資格考試,并最終成為鳳毛麟角的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出庭律師。
兩年多前,這位熱衷終身學習,同時操手過中美兩國大量法律實務,并積累了豐富外企工作經驗的實戰型法律人,正式回歸民營企業,擔任大型跨國公司杰瑞集團的副總裁兼首席法務官,分管集團法務、合規事務。
“法務部給集團帶來了可載入公司史冊的巨大且深遠的影響!”入職短短兩年時間,被身邊人公認“沒有架子”的鮑毓明卻給集團法務合規帶來了新氣象。2018年初的杰瑞集團首屆法務體系年會上,很少參加部門年會的集團董事長孫偉杰親自蒞臨現場頒獎,并對鮑毓明執掌的法務部工作給予了上述高度評價。

鮑毓明
于杰瑞集團而言,這位有著國際化商務思維的法務副總裁的到來,讓這家有志于服務全球的跨國公司在法務合規建設上邁出了重要一步;于鮑毓明個人而言,從外企轉型后,毅然加入民營企業的集團高管團隊,也讓他的商務和管理智識得到了一次升華。
身高接近一米九、高大魁梧的鮑毓明,性格中天生有種“無懼無畏”的闖勁。
大學畢業后,材料專業出身的他在天津一家香港企業擔任董事長助理期間,得以接觸到律師職業。10月初的律師考試,7月他便義無反顧地辭職準備,短短兩個多月便如愿通過。
多年之后,“苦于在美國只能做個律師助理”的他“故技重演”,用一年業余時間準備拿下美國加州律師執照。此前,朋友建議他先讀個法學院再考,他直接追問“不上法學院能直接考嗎 ?”“只要你敢考就能考、”得到肯定答復之后,他幾乎沒有猶豫就再次投身下一場“戰役”。
1999年,在天津一家律所工作幾年后,憑借良好的英語基礎,鮑毓明得以以“中國法律專家”的身份被派往美國工作。此間,周一至周五他在紐約的律所做美國律師助理的工作,周末則驅車到臨近的康州繼續進修計算機專業。
拿到美國律師執照不久,鮑毓明便和美國一位頗有名氣的中國法權威專家發生了一場“論戰”。矛頭因“中國是否承認和執行外國法院判決”引發,這位專家義正詞嚴地稱“中國怎么可能執行外國法院的判決?”鮑毓明當即反駁:“盡管少,但還是有,總比有些國家從沒有過要好。”這位專家當時就發火了,隨后鮑毓明就找出這樣的具體案例,繼續與其“論戰”。
意料之外,幾天的“論戰”結束后,美國律師協會竟然把他們的這番討論,安排專人匯總放到了律師協會的官網,此舉讓初出茅廬的鮑毓明贏得了外國同行的尊重。
“我的這些經歷不敢說成功,但是我覺得挺豐富多彩的。好幾個行業都經歷過,熬夜編過程序,寫過游戲,也在實驗室做過實驗。我以前本科學材料的那些同學,目前有些做得挺成功的,有的做了高級工程師,有的是大學教授,有些是科研院士,學管理的也有很成功的。”當記者問鮑毓明從學習的這么多專業中選擇了法律行業是否后悔時,他向記者坦言,“如果重新再做一次選擇,還會選擇法律行業”。
2006年,鮑毓明回到國內,分別在香港南華集團、美國新聞集團和思科集團的公司擔任法務負責人。后來與杰瑞集團相遇,短暫接觸后,他做事的魄力同樣給集團董事長孫偉杰留下深刻印象。

杰瑞集團是一家專注于油氣、能源和環保等領域的大型民營上市公司,這家總部位于山東煙臺的國際化企業,一直致力于為全球客戶提供解決方案,業務遍及歐美亞非拉70多個國家和地區。
鮑毓明到來之前,杰瑞集團正值全球布局的快速拓展期,非常需要他的國際化法律工作背景。然而從雙方初步接觸到決定正式入職,中間整整用了半年時間。“坦白講,從知名外企到一家民營企業工作,還是會有很多顧慮。”對鮑毓明而言,離開工作了七年的外資企業,不僅意味著要與自己的舒適區告別,還意味著要勇于向新環境敞開懷抱。
“這半年期間,董事長每逢節日都會打電話或發短信問候,不斷保持聯系。”這位教師出身的民營企業家給他的印象非常深刻,也最終吸引了他的加盟。深入接觸后,鮑毓明感受到一個超出想象的民營企業樣本,軍事化的時間管理和民主化的議事氛圍,讓他之前的顧慮逐步打消。
“誰違規,誰是公司的罪人。”鮑毓明記得,集團董事長在不同場合,“不止一次說過這句狠話”。
“企業文化比技術競爭優勢更重要。”杰瑞集團董事長孫偉杰的這種治企理念一定程度上和鮑毓明的合規思維高度契合。
“沒有一個企業天生喜歡冒險。相反,企業家雖然很有闖勁,極具狼性,但都不是賭徒。他們內心深處都有一種敬畏,更有一個夢想,就是把這個企業做大做久,做成百年老店,有可持續的長遠發展。你了解企業家的這個心理,跟他們溝通,得到他們的支持,然后你再推下去,就會很有效果。”作為集團副總裁,鮑毓明漸漸從過去在外企側重服務職能的角色向管理者、經營者的視角轉換。
“我覺得在企業最能體現自身價值的,不是招多少人,搞多少制度流程,而是如何把自己腦子里的東西,裝進別人腦子里,影響和改變別人,尤其是改變主流的思維,讓大家發自內心地接受,這個是最難的。但只要讓大家的觀念轉變了,剩下的就是操作層面的事,就相對簡單了。”鮑毓明告訴《法人》記者。
鮑毓明剛去的時候,和絕大多數民營企業一樣,杰瑞集團只有法務部,沒有合規部。鮑毓明便從零開始組建公司合規體系,從人員配置到培訓考核,從制度流程到落地實施。如今集團上下的合規意識空前高漲,“目前我們集團董事會專門成立了合規委員會,董事長、總裁親自掛帥,各下屬單位基本都有了自己的合規代表,實行一把手負責制,每個單位都立了責任狀,有些單位更是在自發地積極主動搞合規,令我非常感動”。
鮑毓明欣喜地看到,集團所有高層領導對待合規已經形成了一種共識——合規,是我們作為跨國企業必須邁過的門檻,是建成百年公司必須具備的前提。
經過這段磨合,鮑毓明覺得,只要方法得當,法務部發揮自己的影響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困難。
鮑毓明剛來公司時,法務部一年處理將近2萬份合同,很多業務人員覺得審合同是法務的事,草草看后便移送到法務,有些甚至連看都不看。這導致合同交到法務來的時候漏洞頻出,而法務部要花費大量精力來修正低級錯誤。
“如果業務部門能夠把好第一關就好了。”不久之后,鮑毓明想出一個“最優最差合同評選”的舉措,即每個月在下屬單位提交上來的合同中,評出一個最好的和一個最差的,并指出好在哪里、差在哪里,形成鮮明的對比,在公司內部以群發方式張榜公布,所有的高管都能看到。
“最優最差合同評選”推出僅幾分鐘,董事長便打來電話表示認可,甚至建議,“可以考慮把做出最優最差合同的人的姓名也一并公示出來”。時間不久,這個方案就一下子解決了集團長久存在的一個棘手問題,“現在想評出一個最差的合同已經很難了。”鮑毓明向記者笑言。
鮑毓明同時也要求自己的法務部門,不應該僅僅滿足于一個職能部門的小角色,而要變被動為主動、變后勤為管理、變補救為預防,以達成結果為導向、以解決問題為目標、以提供方案為己任,鍛煉“進可攻,退可守”的能力,建設“既會合唱,又會獨唱”的團隊,形成“德智體美勞,比學趕幫超”的氛圍。
短短兩年多時間,集團法務工作的變化可圈可點,而且集團也對做大做強法務部達成了共識,期望法務部做出更多的貢獻并承擔更重的職責,在招聘、晉升、激勵、權限等方面給予更多的便利和支持,辦公地點也從一樓的小開間調整到了頂樓的大開間。提起這些變化,鮑毓明難掩喜悅。
去年底的年會上,一向被視為“刻板”的法務部甚至獲得了杰瑞集團“創新攻堅”團隊獎,也是連續兩年榮獲集團級優秀團隊,而且幾乎每位成員都有個人獎項入賬。
杰瑞集團也在影響著鮑毓明。
“舉個例子,來杰瑞之前,我一直欣賞外企工作時間靈活,有很多時間陪伴家人和到處旅行,有空發發微博和朋友圈,但是如今對這些已經沒有任何羨慕的感覺,有時甚至覺得這樣是在浪費時間。這可能就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改變,天天想著怎么抓緊時間,實現自己的夢想;怎么充電,讓自己不被時代淘汰。”這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鮑毓明是從集團董事長孫偉杰身上學習到的。
這位20多年前還是技校教務科長的杰出民營企業家,只用了19年時間,便白手起家將企業做成業界翹楚。盡管積累的財富幾輩子都花不完,但仍然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工作,全是為了實現自己百年杰瑞的夢想。“一個人比你有錢,比你有名,比你年長,還在比你更努力,你有什么資格不努力。”在鮑毓明看來,盡管在一些方面,民營企業還和外企存在著差異,但民企能夠平地起高樓,把企業做大做強,甚至在行業嚴冬同行巨虧的情況下仍能保持盈利,背后必然有一套他自己的成功法寶。
杰瑞集團有一套深入人心的管理工具——“紅黑事件”,就是對平時的優秀事例公開表揚、對錯誤行為公開批評的一個平臺。公司提倡自我批評,連董事長本人也會帶頭這么做,“有一年給新員工培訓,自己忘記了戴工牌,也自罰了一萬元。”公司倡導公開坦誠地暢所欲言地交流,有時會因為討論工作激動得面紅耳赤,但大家都對事不對人,爭論卻不傷友情,這種開放包容程度比外企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經過兩年多的磨合,鮑毓明已經完全融入杰瑞集團這家民企,“過去不能理解的現在慢慢理解”,他鼓勵更多外企法務到民營企業來一顯身手。“中國人在外企做法務,一般都是直接垂直向總部法務匯報工作,很多工作都是執行層面,施展拳腳的空間并不大,做得再優秀,也頂多做到大中華區總監,到亞太區總監基本也就到頭了,極少遇到華人能夠做到全球的法務老大。而回歸一家具有跨國視野的民企來,你就是全球法務總監了,視野角度不一樣了,能實現的抱負也就更大。我從外企把外企先進的經驗帶到民企,現在在民企也學到了外企學不到的東西,這是一次雙向的學習體驗。”鮑毓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