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曉娜,王 彥,陳法國
(中國輻射防護研究院,山西 太原 030006)
每當新技術出現時,都會出現兩種相對立的思維方式。一種思維方式可簡化為對成本/收益平衡的評估,即運營者的思維方式,他們必須不斷創新以保持競爭力;另一種思維方式關注的是技術創新的負面影響,并試圖重新構建一種方法,即通過考慮更多倫理、定性或間接因素,對成本/收益評估結果進行綜合考慮。
因此,有必要強調,雖然風險依賴于危險而存在,但不應該將風險和危險相混淆。風險是危險與其暴露量的乘積。如果沒有暴露于危險之中,就不存在風險。
可以想象,一旦風險被客觀證實,風險認知就會與風險本身的客觀評價相符合。但這是理想情況,可以從以下三個角度來分析:
1)心理學:風險認知不只是依賴于非理性因素。每個人都建立有自己的風險認知,并以特定的理性來管理它。某些風險會因其提供的補償而被接受,例如一些設施周邊的居民就是這類情況的實例。
2)社會學:風險認知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文化、國家和歷史因素。此外,個體選擇的風險與集體經歷的風險在引起恐懼的方式上是不同的。核能并不是由其弊端可能影響的大部分群體所明確選擇的一種發電方式。
3)傳播學:風險傳播的主體會影響公眾的風險認知與風險價值判斷。由于核能具有較高的技術性和科學性,大多數公眾對核能缺乏認知經驗;可以預見,在當今網絡媒體時代,媒體的影響無處不在,其對公眾核能認知的形成具有啟發式作用。
截至2018年3月,我國目前已投入運行的核電機組共38臺[1],迄今未發生過國際核事件分級 (INES)2級及以上的運行事件,也未發生過對人員或環境造成污染和危害的事件。根據世界核運營者組織 (WANO)主要性能指標,我國運行核電機組普遍處于國際較好水平,部分機組達到國際先進水平,有些機組名列前茅。
根據聯合國原子輻射效應科學委員會的報告[2],全球人均輻射劑量為2.8 mSv/a,其中天然輻射為2.4 mSv/a,人工照射為0.4 mSv/a(主要是醫療照射)。我國標準規定人類核活動對公眾所造成的附加劑量限值為1 mSv/a。多年的監測結果表明,我國核電廠正常運行期間對周圍公眾個人最大年有效劑量是國家標準的萬分之幾,不到天然本底輻射水平的萬分之一[3],核設施周圍環境輻射水平始終保持在天然本底漲落范圍之內。
公眾接受度是指公眾對某種事物的接受程度,公眾對于核能的接受度越來越成為影響核電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公眾接受度是核能得以持續穩定發展的最基本條件。
風險感知和收益感知是影響接受度的兩個主要因素[4]。專業人員對核能的認知,重點關注的是核能的收益大于風險。然而,公眾往往傾向于感知核能風險而忽視核能效益,因為前者與他們的切身利益似乎關聯更緊密 (安全、健康)。主要表現為福島核事故后的搶鹽風波,以及核設施選址中出現的鄰避效應,如彭澤核電廠和廣東江門核燃料工業區的選址。
心理學認為個體通過心理認知機制感知風險,風險認知偏差是個體在認識和判斷風險時所發生的某種偏離。導致風險認知偏差的原因包括:個體的人格特征、知識經驗、風險 “損失”或 “獲益”預期等主觀因素以及風險的性質、大小、可控程度和易了解性等客觀因素[5]。因此,不同的人對核能風險的認知是存在差異的。對于專業人員,通常基于技術評價來權衡利弊、判斷風險;另一方面,公眾往往傾向于感知與其切身安全、健康利益緊密關聯的風險,而忽視核能的效益,這也是核設施選址中的鄰避效應的主要原因之一。
公眾往往將潛在災難、不可控、未知等作為核能的直觀特征,而三哩島、切爾諾貝利、福島核事故加劇了公眾對核能的此種心理認知。雖然核設施正常運行的輻射影響遠低于煤炭行業產生的輻射影響[6],并且 “第三代”和 “第四代”反應堆在設計上考慮了防止任何情況下放射性物質的釋放[7]。然而,公眾仍然認為核能風險遠高于其他行業。
相關政府部門、研究人員、媒體對中國公眾核能接受度的典型調查結果見表1,調查結果顯示:公眾對核能信息的了解渠道有限,缺乏基本的知識;由于公眾參與度和信息透明度不足,以及對核安全的擔憂,大部分公眾對發展核能仍存在普遍疑慮;在福島核事故后,公眾對核電項目更為敏感,尤其對家門口的核電項目的反對相對比較強烈。

表1 中國公眾核能接受度的典型調查結果Table 1 Typical findings on the public acceptance of nuclear energy in China
從社會學的角度分析,人作為社會中的一員,其對風險的認知不僅僅是基于個體的心理認知,是與社會組織或社會制度相聯系的,對風險的判斷受其所處社會位置、群體和社會背景的影響。災難事件與心理、社會、制度和文化狀態等相互作用,會影響個體對風險的感知,其表現為風險認知上的社會連鎖效應,即當人們對恐懼的描述在交談中被引用得越頻繁,公眾對原有觀點的認同感就越強,與此相關的信息就越來越被關注,最后使得人們想象的風險與實際產生偏差。例如在日本福島核事故后,美國、法國、德國等國家出現了公眾搶購碘片的現象,馬來西亞、菲律賓、俄羅斯,出現居民搶購碘酒的現象,韓國出現了海藻產品的搶購,我國則出現了搶購碘鹽的現象。更重要的是,有核能項目因公眾抗議而被叫停的情況;針對這種情況,需要仔細研究以更好地應對。
風險傳播的主體包括國家政府機構、科學專家學者、社會公眾、媒體、非政府組織等。不同風險傳播的主體將影響不同的風險傳播效果,尤其影響公眾的風險感知與風險價值判斷。切爾諾貝利事故后,政府、媒體和各組織對事故造成人員傷亡情況的報道相差甚遠,導致公眾對事故的真實影響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
公眾對于風險信息的獲取與信任是相當敏感的,一旦接收到不完整的風險信息,例如政府對于風險處理的回避性措施或模棱兩可的態度,結果往往造成公眾在態度上對風險疑慮的加深,甚至喪失對信息的信任。在三哩島、切爾諾貝利和福島核事故中都存在信息披露不及時、不準確、不全面的情況,造成了公眾對政府信任的缺失,即使在日本政府發布了關于 “自來水已恢復安全飲用標準”的信息后,也絲毫沒有阻擋住日本各地民眾搶購瓶裝礦泉水。媒體將福島核事故的“氫氣爆炸”宣傳為 “核爆炸”,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公眾的恐慌心理。
風險既客觀存在,又受媒體傳播、個體認知和判斷、社會、制度、文化狀態等不同層次的影響。隨著世界范圍內的核電建設與核事故的發生以及各國核電政策的變化與發展,公眾對核電的認知也隨之變化發展,呈現出關注度高、認知與接受度有限、態度主觀與非理性的特點。如何提高公眾認知水平、規范信息傳播和降低公眾恐慌情緒是世界各國核能發展所面臨的挑戰和困難。
為了更好地理解如何改善公眾意識,并鑒于上述考慮,有必要強調核活動中風險認知與實際危害之間的兩個主要差異。
實際危險:如果 “三代+”核電廠發生嚴重事故,不會產生重大的輻射后果 (并且只需要有限的應對措施)。風險認知:在飛機撞擊或損壞反應堆堆芯的嚴重事故情況下,仍會有大量的放射性物質從安全殼中釋放。
實際危險:低放射性水平和低劑量的有害性仍然是生物學研究的一個重要課題,目前尚未得到明確的結論。但是,生活在高本底輻射區域(印度喀拉拉邦、法國布里塔尼地區等)人群的經驗表明,未顯示出可感知的長期影響。風險認知:對大多數公眾而言,來自核電廠或核設施的照射對人類健康是危險的。但是,對于牙科或醫院的X射線檢查,則認為不會對人類健康產生危害。
福島核事故后,我國立即開展了核設施綜合安全檢查,對新建核設施提出了更高的安全要求,加強了核安全文化宣貫和公眾溝通工作,通過多方面的努力,以提高公眾對核能的接受度。
針對福島核事故,我國采取了積極的應對措施[13]:1)積極開展福島核事故應急工作;2)開展全國民用核設施綜合安全檢查;3)總結福島核事故經驗教訓;4)發布了 《核安全與放射性污染防治 “十二五”規劃及2020年遠景目標》,并提出 “十三五”及以后新建核電機組,力爭實現從設計上實際消除大量放射性物質釋放的可能性;5)進一步加強和充實了核安全監管能力。
在2014年4月召開的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習近平主席提出總體國家安全觀,將核安全正式納入總體國家安全體系,《中華人民共和國核安全法》已于2018年1月1日正式施行。2014年8月,國家核安全局在全國范圍內開展了核安全文化宣貫工作。2014年12月,國家核安全局、國家能源局和國防科工局共同發布了 《核安全文化政策聲明》,闡明了對核安全文化的基本態度,以及培育和實踐核安全文化的原則要求。
2015年11月,國家核安全局制定了 《環境保護部 (國家核安全局)核與輻射安全公眾溝通工作方案》及一系列工作指南,從科普宣傳、信息公開、公眾參與和輿情應對等4個領域,開展加強核與輻射安全公眾溝通的工作。
目前,國家核安全局正在開展 “核安全文化示范基地建設”研究工作,示范基地將覆蓋我國核能行業產業鏈的重要領域,成為公眾核安全文化教育的重要平臺。
在核能企業與公眾的溝通工作方面,中廣核開通建設了六個公眾參觀基地,把每年8月7日定為 “公眾開放體驗日”,并允許公眾自帶儀器檢測廠區輻射水平[14]。利用新媒體為公眾提供多元溝通環境,逐步加強與公眾的溝通和信任的建立。
雖然我國在加強公眾對核能的接受度方面已經做了很多工作,但影響公眾對核能接受程度的因素有多個方面:熟悉程度、信任度、可參與性、自身對風險的控制性、風險的自愿性、公眾的個人偏好等。因此,提高公眾對核能的接受度,還需要在以下幾方面進一步開展工作:
1)進一步提升安全水平。通過提高核能安全水平和核廢料處置水平等措施,加強核能企業的形象建設;
2)堅持客觀、公正的態度。堅持核與輻射安全信息公開透明,提升公眾獲取信息的便捷性、及時性和有效性;
3)建立長期、全面、深入的公眾調查機制,了解核能的公眾接受性現狀,特別是對一個時期內帶有方向性、傾向性的問題以及公眾普遍關心的問題進行專題調查;
4)用公眾容易理解和接受的方式進行溝通。考慮到公眾的知識結構不可能與專家相同,在向公眾宣傳時應該采用簡單而且容易被公眾理解的安全概念,根據不同人群的特點,進行有效宣傳;
5)加強雙向溝通,逐步引導公眾參與監督。聽取公眾的意見和建議,使公眾有參與感和被尊重感,可以提高公眾的積極性。在加強溝通的基礎上,應逐步引導公眾,或者公眾信任的有專業知識的專家或機構參與核能安全的監督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