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心”茶攤

劉衛

那年7月，根據市政規劃，我們家附近要修地鐵，而且還擬建一個大型樞紐出站口。

隨之帶來的是一大片舊樓要拆遷。動遷開始后，開來大型機器設備，還有浩浩蕩蕩的幾百號民工組成的拆遷隊伍。先是在一陣陣機械的巨大撞擊聲后，大片大片的墻面轟然倒下，工地現場塵土飛揚，遮天蔽日。拆剩下的殘墻斷壁，再由民工揮舞著鐵錘猛砸。

驕陽似火，天氣已進入到“燒烤”的模式。為趕工期，拆遷現場一片忙碌。輪到短暫的休息，歇下來的民工蓬頭垢面，臉上、身上全是汗水。他們有的躲在遮陰處，抽著劣質香煙解乏；有的搖著破草帽扇風；有的咬著干裂的嘴唇，對著自來水管徑直喝起來。

看到這情景，老父親心里很有觸動：施工方太沒人情味了，大熱天，連個茶桶也不備。民工的勞動條件太艱苦啊！

老父親匆匆趕回家，把他為民工送水的初衷跟母親和盤托出，想在工地附近的樹蔭下擺個免費的茶攤。退休后，老父親更是有大把的空閑時間，他們的養老金也能“擠”出一些來。

老父親道出想法，心地善良的母親點頭贊成，當即表示愿意為他打下手。我們覺得老父親閑得發慌，純粹沒事找事做。這樣勞神費力，幫素不相識的民工，他意欲所為？

可老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人，只要他認定對社會有益的事，總是想方設法地去踐行。

次日，他和母親在街頭買了個大號保溫桶，燒水壺和爐子，幾十只搪瓷碗，一大袋價廉的花茶，又弄來幾條長板凳，叫了一百多斤煤，扯塊遮陽塑料布，簡易的茶攤就開張了。

父母燒開第一壺水，正好趕上民工吃午飯。為省錢，他們大都自帶干糧，白饅頭、菜包子或燒餅，有些人用可樂瓶接自來水喝。周圍小賣部出售瓶裝水，可他們不舍得買。

見老父親攤前打出的“免費茶水”的牌子，一些年歲大些的民工愣是不相信。

有人好奇地問：“老爺子，您真的不收錢？天底下哪會有這樣的好事？”老父親舒展著和藹的笑臉，肯定地點點頭。還有幾個后生說，老人家，既然您付出了勞動，多少該有點回報吧？五毛錢一碗，咋樣？起碼能保住成本嘛！老父親略加思索，笑道：“那也好！開始就收點錢，以后逐漸降價，直至完全免費。”在場的人都被他睿智的建議逗樂了。

相處一久，老父親得知部分民工來自老家，久違的鄉音使他感到尤為親切。其中有個小伙子，雖然考上了大學，但家里付不起學費，只好到工地上賣苦力。對此，老父親尤為惋惜，鼓勵他不要放棄，來年再考。雖然活累，但工錢并不高，除去最基本的生活成本，他們從各方面盡量節省。炎炎夏日，辛苦勞作，幾塊錢的瓶裝水對他們來說太奢侈了。而從繁華城市里這片小小的“善心”茶攤里，他們感受到了人間的善意和真情。

整個夏季，老父親按時出攤。他在做一件再平凡不過的小事，充實著生活，溫暖著別人。

這事傳出去后，電視臺記者問其初衷。父親平靜地說：“能用自己的綿薄之力幫助他人，本身就是一種快樂。在如火如荼的市政建設中，我們要記得有這樣一群默默奉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