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大煙鍋

金鑒

山東龍口有個黃城，黃城有個著名的丁氏故宅，在它的旁邊有個古董小店。我曾經路過此處，見到這個古董小店，只是當時不能下車，頗為遺憾。這天，我專程前往這家小店，一窺究竟。小店有兩間房子，大致看過一遍，有兩件瓷器感覺不錯，一件是民國時期的茶盤，圖案礬紅的太獅少獅;另一件是件民國富貴人家閨閣中用的淺絳彩凈手盆。兩件瓷器都屬民國大戶人家所用名窯細路瓷器。另外還有一件鐵畫軒方章的紫砂罐，有名人所繪圖案與文字，僅一只，口有殘竟還要價6000元;有姚亡父雕刻的銅墨盒，更是要價不菲;有一件小件紫檀詩箋插要價6000元，幾件紫檀座要價都在三四千元之間。這些東西都不在我想買的范圍內。

轉來轉去，我突然看到一件不認識的東西。于是問店主，店主大概有50來歲，他也不知道這是件什么東西，只知道肯定是件老對象。我自己覺得，如果是水盂吧，口又太小，底部還有孔，裝不了水，肯定不是水盂。我問攤主多少錢，攤主說200元。我說這個小玩意兒又不知什么東西，給100元吧。攤主卻說什么都不肯，直到我加價到150元才算成交。

之所以要將其買下來，是因為我突然想起來，這件小小的紫砂器應該就是用來抽大煙的煙鍋。幾年前，我曾見到一位愛好紫砂收藏并在北京愛家收藏市場開店的人，歲數比我大一歲。他店鋪玻璃閣里的紫砂盆引起了我的興趣，只是去了幾次此店都沒人，無法進入店內看清楚。湊巧有次遇到店主正好在店內，才得以入內觀看。店主是位北京人，待人和藹，知我喜愛紫砂，與我談起紫砂似乎有不少要說的話題。他說店內玻璃格子里的紫砂小盆是建國后宜興生產的，早可到民國，但民國的紫砂盆少，清代的就更少了。如此精美的紫砂盆讓我大開眼界，我們的話題一直沒離開紫砂。他見我對紫砂器很感興趣就說，讓你看幾件紫砂的東西。說著就拿出了三四個盒子，里面裝著的都是圓形紫砂小件。我雖然看過保利拍賣會這類宜興歷史上名人制作的文房紫砂小器物，但這種東西卻從未見到過。我猜了半天也沒猜到，他告訴我，這是大煙鍋。啊！他藏的這些大煙鍋竟然都是紫砂做的，竟然如此精美，其中有鐫刻極美的，有攪胎形成自然圖案的（紫砂工藝中有一種用兩種以上不同顏色泥，通過攪胎形成天然紋理，燒成后很美觀），有鑲嵌金銀圖案的，總之用盡巧思，制作完美。他竟然讓我看了三大盒，每盒都裝著滿滿的大煙鍋。最后他拿出一盒是小個兒的，他說這是女人用的大煙鍋。顯然女人用的大煙鍋比男人用的要小，這與吸食大煙的量有關。這盒女人用的煙鍋中也有件在紫砂煙鍋上嵌銀裝飾的，無非是讓這種實用品更加美觀罷了！

如此精美的實用器，在當時絕非一般人所能用的。大家知道如果吸食上大煙，幾乎是家家必敗，不僅吸食者毀壞了身體，家庭會為此背上沉重的包袱，即便是富甲一方的土豪也會將富庶的家產敗光，弄得妻離子散，最后結果是悲慘死去。好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廢除吸食大煙制度，從根本上取締了大煙。隨著時代的發展，60歲往下的人都不知大煙鍋為何物。這是社會的進步！如今這種用來吸食大煙的煙具，只能在博物館才能看到。而這位北京的收藏家得到這些以紫砂為原料制作的大煙鍋，讓我們看到了百年前歐洲列強對中國人的殘害，同時也說明紫砂這種材料耐高溫，適宜用來做吸食大煙的煙具，且制作極其精美。

我問他這些屬于紫砂的煙具他是怎樣得到的呢？他說，很早以前就逛北京的鬼市，這些東西大多是來自京城不同地方的鬼市。鬼市又稱曉市，北京德勝門內有著名的曉市，花市附近也有著名的曉市。曉市是半夜交易，買賣雙方都在暗中操作，當然逛者要提著盞燈籠，建國后不用燈籠大多用手電，看好的東西一般通過捏手指來決定價錢，以免讓第三者知道價。我的老朋友董文森先生曾經寫過《北京的曉市》之文，現在逛過曉市的人大多在70歲以上，這位比我長一歲的店主，應該是逛北京曉市中年歲最小的。北京的曉市他曾多次跑過，這些東西是他多年所得，可以說是他大半生的積累，全因紫砂情結。原來如此，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啊。

我在黃城小店買到的這件紫砂大煙鍋是黃色的，直徑6.5厘米，高3.8厘米，很像個繪畫用的硯滴。在大煙鍋的表面鐫刻有兩叢梅花、翠竹，雖然位置有限，但每叢梅花與翠竹均鐫刻得錯落有致、情趣盎然，每叢梅花與翠竹都鐫刻了兩枝，相互揖讓，兩枝梅花比翼雙飛，相互摻插，枝干上蓓蕾成串，意趣盎然。翠竹老枝粗壯、嫩芽婆娑、旁枝盎然，給人一種欣欣向榮的感覺。這件大煙鍋采用的紫砂泥很細膩，它是實用物有煙熏的痕跡，大部分黃色被蓋住，有1/3部分或說2/5部分還大致保存了原來的黃色，其余部分成黃褐色。紫砂大煙鍋中間有一個圓眼，鑲嵌著一塊瓷片。瓷片正中打著錐形小眼（大家知道瓷器硬度是很高的，能將瓷器鉆出錐形眼，難度還是較大的），看來這個地方是點燃大煙泡的地方溫度是較高的，原來的紫砂煙鍋上應該也有個小隆起部分，中間有錐形小眼。不知是這件煙鍋是使用頻繁還是什么原因，紫砂隆起部分已經損壞，為了讓其繼續使用就在中心部位鑲嵌了一件小瓷片。這樣這件紫砂大煙鍋就能繼續使用，看來捻好的大煙泡就可以放在這瓷片上點燃……底部有一個突出于圓肚的圓臺，直徑1.5厘米，這是將大煙鍋嵌在煙桿上的口，在大煙鍋圓肚靠近外緣的邊緣，有對稱的雙錢圖案、對稱的“囍”圖案及“羊城”“無城氏”字樣，“無城氏”代考。羊城大家都知道是廣州，廣州有“五羊城”之說，西方列強向中國傾銷鴉片也是以沿海向內地滲透的，廣州是其重要的貿易港口，林則徐虎門銷煙就在廣州，大長了中國人抵制鴉片的決心。

清末有明信片展示：那時的人躺在矮床上吸食大煙的情景，那是中國人被帝國主義列強奴役的結果。我之所以購買這件紫砂大煙鍋，因為它是由細膩的紫砂材質制成，另外，我朋友在這方面有收藏。這次偶然見到也算緣分，愿意將其曬曬，讓人們不要忘記過去——帝國主義列強的野心，以及舊中國被鴉片奴役的過去，千百家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場景。

（編輯·宋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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