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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對于中國任何一個家庭來說,孩子總是最重要的,一點閃失都難以想象,更別說被拐走了,這也使得此類題材創作很容易陷入到情緒的漩渦之中。可偏偏在《找到你》中,導演呂樂并沒有簡單地把仇恨傾瀉到那個“偷走孩子”的人身上,而是用愈加冷靜的筆觸,去挖掘可恨之人背后的動機,那種專屬于女性,超越階層的弱勢地位,雖無從洗白,但凄慘的命運卻值得同情。
尋子的題材是如此“虐心”,甚至有年輕的父母只是聽到《找到你》這個片名,就不敢走進影院,這顯然是把自己代入到了這個悲劇里,難以忍受銀幕上的煎熬。的確,這種撕心裂肺、天塌下來的感覺,從《找到你》的第一個鏡頭就撲面而來,姚晨飾演的年輕母親,在垃圾堆里發了狂似地翻找,整潔的白領制服早已骯臟凌亂,一個幾近崩潰的女人,腦海里只有孩子,什么理智、體面、尊嚴…全都不重要了。姚晨自己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相比之下,把生活中的母愛帶入角色更容易些,片中那個可愛的女兒還承擔著婚姻關系的銜接作用,對于一個單身女性來說具有更特殊的意義,絕對不能失去。整部影片都處在尋找孩子的高度緊張之中,尤其是在家中爭吵的那場高潮戲,長期疲勞的身心和突然出現的狀況,對于姚晨的表演來說是種挑戰,更需要去冷靜構思,而不是簡單的大聲宣泄。
每一個母親都愛孩子,那種失子之后的無助狀態,足以感染每一個人,從當年哭遍全國的《媽媽再愛我一次》,到這兩年的《親愛的》、《失孤》,每一次都在挑戰著觀眾的承受力。而在《找到你》中,同樣的悲劇前后出現了兩次,分屬于兩個不同階層的女性,如果說女律師李捷多少還有恢復冷靜的機會,利用法律思維和廣博人脈來挽救的話,那她對面的保姆孫芳,就只能是無奈的接受現狀,被殘酷的社會無情拋棄。從精致的上海女人到來自農村的婦女,馬伊琍的扮相固然是巨大的顛覆,更關鍵的是她身上一直存在的“母親”身份,哪怕懷里抱的是別人的女兒,也依然能夠感受到她的母愛和溫存。而所有這一切悲劇的起點,她所要控訴和復仇的真正元兇,并非是同樣單身的女律師,而是來自于壓在全體女性身上的男權社會,讓個體的反抗顯得那么徒勞。
姚晨與馬伊琍,李捷與孫芳,電影中特意設計的雙女主,并非是單純的鏡像關系。作為女性,她們原本屬于同一性別的陣營,影片中甚至有一處創可貼的細節來提醒觀眾,女人的苦累只有女人才懂,她們唯有團結才能自強。可偏偏在喪子的悲痛之中,城市白領和農村婦女的差別,成了富人與窮人的階層鴻溝,成了正反派式的廝殺。從社會層面來看,她們其實都是弱者,外表強勢的女律師也要忍受職場性騷擾,遇到困境也是到處求人。她們之間的仇恨貌似偶然,只是因為醫院的床位緊張,讓兩個本無瓜葛的女人成了報復心態的犧牲品,把悲劇從一個母親轉嫁到另一個母親身上。但深層次的必然性更讓人心寒,所謂中產和底層之間并沒有界限,突遭變故時,她們都只能去咬奪那點可憐的社會資源,這不還是《我不是藥神》里的那種普遍焦慮嘛。
不放棄女兒的孫芳,也同《藥神》里的思慧一樣,當被病魔逼到絕路時,她也只能去夜總會,販賣自己作為“女人”的那個身體。然而她并沒有遇到勇哥,也沒能救回自己的女兒,相好的小混混最多只能幫她結束過去,卻無法給她帶來未來。電影的時間線是反復的,重新剪輯打亂了敘事,李捷就像是偵探一樣挖掘線索,尋找證人,把孫芳悲苦的人生一層層展開,導演也一步步地積攢著同情,終于在大雨之夜迎來了無情的崩潰。孫芳母女間的情感多為側面描寫,這大概算是影片的一點遺憾,她僅存的一點母性移情到了李捷女兒身上,從哄孩子等細節上有所體現,但又被陰暗的動機所顛覆。這就使得最后的高潮戲,渡輪上的對峙,成了兩個母親的人性爭奪,姚晨的一跪,馬伊琍的一跳,似乎化解了眼前的法律難題,可回歸生活的女人們,還得去面對依然堅硬、更加無奈的性別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