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 掙脫裹挾后的姿態

已經年近古稀之年的張藝謀，在世界影史上雖然算不上是高齡，創造力也一度被質疑，但在敬業精神和干勁上確實值得大家的一番真心敬意。

張藝謀導演的新作《影》即將在月底上映，這部作品在相繼亮相國外影展時，也獲得了不錯的口碑和關注度。《影》在多倫多電影節舉辦北美首映后，爛番茄評分網站上口碑解禁，影片擁有83%新鮮度，在目前顯示的六家外媒評價中，有五家媒體給出好評。《好萊塢報道》更是用了“這可能是張藝謀迄今為止最驚艷的作品”這樣的溢美之詞來評價它。同樣，《影》在威尼斯也獲得了關注，在威尼斯展映的第一天，電影宮出動了最大的兩個廳，接連放映。這兩個廳的上午時段是黃金時間，一般都是用來放映競賽片。

一切跡象似乎在表明，張藝謀在經過一系列的商業嘗試，以及被制片人裹挾的不盡如人意之后，開始自控力十足地有了某種真正“回歸”的意思。相比此前的《歸來》，張藝謀的野心顯然是更大了，他在他更加如魚得水的東方美學中尋找商業影像的密碼，用傳統美學和現代影像之間的互動融合來征服觀眾，而不僅僅是簡單地用文藝性的場景打動少數群體——這既是可以橫行世界影壇的一種攻擊性嘗試，也是當年李安憑借《臥虎藏龍》征服世界的一種成功經驗。

但是，畢竟我們作為觀眾，常年被電影宣傳和某些營銷系統哄騙，過于夸張的宣傳不但經常貨不對板，也容易造成觀眾的麻木，誰知道這一次張藝謀到底能不能行呢？誰又能保證張藝謀真的可以“強勢歸來”呢？最為常見的一種情況是，在影片正式上映前，我們不難看到鋪天蓋地的叫好聲，影評人早就放棄了操守，那些抬轎幫襯的人甚至愿意在你好我也好的氛圍中，自動淪為轎夫和“自來水”，當丑媳婦見到婆婆的那天，一切才真相大白。觀眾被宣傳蒙騙，很多時候并不是觀眾自己的孱弱缺乏眼光的表現，而是我們太多的業內人士完全不顧及職業道德地去利用宣傳手段，讓中國電影一再陷入到那些虛泡泡的說辭之中。

2013年是張藝謀人生的又一個分水嶺，這一年他不但在離開張偉平后，拿出了意味著回歸的新作《歸來》，也因為自己的“超生”問題一再成為風口浪尖上的話題人物。有過鼎盛的票房紀錄，更有過華人導演在世界影壇上的最高成就，但時年已經超過六十歲的張藝謀，藝術上存在不進則退的風險，生活上出現了一直不愿意面對的細節正待接受公眾的質問和審視——這樣一個老年人，別說是萬眾矚目的大藝術家，就算是你的隔壁鄰居老王，也會難免身心俱疲的。

很顯然，《歸來》只能算是承載了一位曾經輝煌的藝術家的野心，但從形式到概念都已經無法吸引更多觀眾的注意力。某種意義上，《歸來》是張藝謀一次不算成功的回歸，它只是從姿態上告訴了這個世界，那個曾經無比自如的張藝謀此時此刻的決心是什么。

2015年與好萊塢合作的《長城》，讓張藝謀差點就成為了被嫌棄的導演。雖然有著中國傳統氛圍的構架，但強塞進去的西方元素和年輕偶像，并沒有為張藝謀的作品換來想象中的流量，倒是成了人們不再看好張藝謀的又一個理由。以前有不靠譜的制片人“綁架”，后來有了可以自控的資本進入，也沒有顯示出超人的能力，到了被好萊塢拿來拍攝商業視覺大片時，也還是顯示出力不從心的某種倦意。張藝謀不再受觀眾寵愛，被遺棄得甚至有點輕率和沒有痛苦，他在《長城》期間多次面對采訪，也表現出某種意味深長的無力感。到底是不是江郎才盡，或者是回歸家庭生活在此階段的張藝謀看來遠比自己繼續在藝術上探索更為重要，等等，那種“反正已經不行了”的判斷流行于張藝謀與觀眾中間。

但是，很顯然在華語導演群里，張藝謀是有著卓越意識的一個，他在控制和利用東方審美的過程中，有自己的獨特貢獻，這種貢獻甚至可以說，是完全能夠與黑澤明、小津安二郎、李安等亞洲大導演相提并論的。張藝謀擅長利用東方美學中的視覺符號，他在把控宏大場景時，有著仿佛先天性的控制力，這些在諸如奧運會開幕式等大場面中都可以見到。你可以不在乎張藝謀美學中的“團體操”或者人海戰術，但很難不對其精準展現東方美學傳統中的符號一再嘆為觀止。

也許曾經被傳為美談的《秋菊打官司》、《活著》那些，也不能算是張藝謀才華的精華部分。至于純粹意義上的商業大片《滿城盡帶黃金甲》、《長城》則更是無法看成是張藝謀突出展示個性的作品，最適合張藝謀的無疑是《英雄》中那種大氣和東方美學貫穿始終的自我揮灑。某種意義上，《影》似乎可以看成是張藝謀如此真實回歸自我的一部作品，至少作為觀眾，我期待的是張藝謀在今天這個全民觀影時代、中國不斷創造票房奇跡的時候，能夠以真正屬于自己的姿態重回這個風云場。

已經年近古稀之年的張藝謀，在世界影史上雖然算不上是高齡，創造力也一度被質疑，但在敬業精神和干勁上確實值得大家的一番真心敬意。張藝謀沒有坐享其成曾經的輝煌，也沒有高枕無憂地享受著已經有用的財富和權力，而是扎實地站在拍攝現場，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完成自己獨特的藝術獨行，這本身已是中國電影的一個幸事。張藝謀于中國電影符號性的意義沒有消失，即便時而令人失望，他也是華語電影的一面旗幟，他的不斷進取和不松懈，值得那些對華語電影有期待的人繼續給予掌聲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