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豆治作醬歲事不可曠

朱子

本期沙龍主題：醬，柴米油鹽醬醋茶的醬。開門七件事，大家寫到醬了，對著電腦抓撓這期前言，真是繃不住，樂了。您說，沙龍的作者們，啥不能寫吧，一寫還一串兒，主題一脈綿延。生生不息，不就是生活嗎？

醬，是線索，順藤，能從記憶深處，摸出好幾個圓溜溜的瓜。

首先，我想起一位日本小女孩的名字：未來醬。

或許，很多人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圓圓的蘋果臉，不褪色的高原紅，忽略鏡頭的頑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吃就吃的天真，很多人都在網絡上見過甚至讀過那本《未來醬的純真紀念冊》。攝影師川島小鳥說：“我就只是看著她認真集中在自己的人生之上，用力哭，用力玩，用力笑，我不想打斷她，也不想要她制式地面對鏡頭微笑，我只想在一旁默默抓住她‘努力活著的證據！川島小島就以這樣溫情的旁觀者心態，真實地記錄下未來醬充滿喜怒哀樂的成長足跡。”

我手機里下載了很多未來醬的照片，每次看到，都會傻笑：長大的我們丟掉了太多孩子的天真，在孩子眼里沒有批判，只有投入的玩耍，與萬物共生長。

其次，我想起讀過的蘇東坡的一個夢。

蘇東坡南遷嶺南，有一個杭州故人寫一封信給他。他欣然作詩《杭州故人信至齊安》：“昨夜風月清，夢到西湖上。朝來聞好語，扣戶得吳餉。輕圓白曬荔，脆釅紅螺醬……”醬爆螺螄，作為故地杭州的菜肴，出現在夢境中，只因看了故人的來信，令人有一種“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的惆悵。

記得在英國上學時，總是很餓，吃不慣的飲食，讓我回國時體重只剩41公斤。那時，最想吃的是一道北京天鵝灣附近的四川菜“福壽螺”。想想而已，聊慰思鄉，回京后，也并未踐行。只緣身在此山中，是因為我們曾遠離。

再來，標題盜用了陸游的兩句詩。

南宋陸游寫《村舍雜書》：“折蓮釀作醯，采豆治作醬……咨爾后之人，歲事不可曠。”做醬，是鄉村的歲事，耽擱不得。萬物生長亦有自己的順序，節奏不僅不亂，還有動聽的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自然樂音。

然后，想起兒時在農村還真見過做醬的端倪。

那時是寄養，更多的不是融入，是有稍稍被排斥的孩子的觀察。大約初夏，村里的孩子們有的小口袋里就會揣著炒黃豆。拿在手里沒那么香，等這些娃娃把黃豆吃進嘴里，再說話，那特有的香味，真是生生地往鼻子里鉆。還有娃，干脆揣著磨好的炒黃豆粉出來玩。這東西不像黃豆，黃豆粉一口糊進去，話是不能說的，會噴。每當這時，沒吃到黃豆粉的小朋友就會“團伙作案”，拼命也得把吃黃豆粉的小朋友逗笑、逗噴，最后，黃豆粉大家笑著一起吃，一起噴。至于怎么做醬，我記不清了。就依稀記得，會把黃豆粉團成一個一個的窩窩頭模樣，放進缸里，要一段時間才能做成醬。而且，要精心照顧，否則，進了細菌，醬就糟蹋了。

人都有幻想，寫到這兒，我就幻想：才不要蘇東坡一樣，苦哈哈做夢想醬爆螺螄。最痛快的幻想是抓到未來醬，和這個小朋友一起，炒黃豆，磨黃豆粉，偷吃，做一缸醬！

“采豆治作醬，歲事不可曠”，多么美好，就“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