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梧桐樹

應紅楓

盛夏的陽光，總是那么毒辣辣地照射下來，而此時我窗前的梧桐樹卻像一把用力撐開的巨傘，為我遮擋著酷暑，贈予我一片涼爽的綠蔭，讓我看到了這一棵沉默樸實的樹木，其實也具備一種讓我油然而生敬意的精神力量。每逢假日的夏夜，在那一棵梧桐樹下，總會吸引三五成群的孩子，在樹蔭下的草坪上嬉鬧，讓一抹清朗活潑的笑聲從我書房的窗口飄進來，播撒開來，應和著躲在附近樹枝上或遠或近的幾聲蟬鳴，為暮色里的居民小區徒添了幾分生機。此后的每個夏夜，我總是刻意打開書房的窗戶，等待接納這些天使們銀鈴般快樂清脆的聲音。

而秋天的梧桐樹，也一樣會掛上一枚枚的果實，圓圓的，刺刺的，像極了南方甜美的荔枝，引得路過的孩童，都要忍不住多看它幾眼。蕭蕭的秋風里，那些曾經熱烈地伸近我窗口的梧桐葉，開始一天天地萎黃并慢慢老去，像那些年長的老人，在某一天悄無聲息地回到大地的懷抱里去了。一片，兩片，三片……當小區的草坪和路面零零星星地飄滿那些萎黃的梧桐葉的時候，那些樹枝上的果子，總會在風中不停地搖曳，好像是在對滿地的落葉招手，抑或是在訴說著內心的不舍和挽留？

我曾經在經過小區草坪的時候，非常用心地觀察過一片飄落的梧桐葉。那片已近干枯的萎黃落葉，葉脈裸露，如同老人干癟手背上暴突的青筋。它披著落日的余暉，靜靜地把自己安放在小區草坪上，依偎著那棵梧桐樹的根，顯得莊重而安詳。現在它累了，沒法再攀援在樹枝上輸送陽光，于是，它就放手，讓自己從樹枝上飄落下來，飄落到草坪上來，尋找自己的一方歸宿。春華秋實，萬物輪回，生，應如春花之爛漫，死，當如秋葉之靜美。這，應該是對這枚落葉最高，也是最恰當的評價了。我們常常看到各種生命的結局，但是結局不一定意味著結束，它們只是從一種形態中退出，轉而成為另一種形態的存在。

初冬過后，南方的天氣已逐漸寒冷，不知不覺間，早晨的草坪上竟有了霜色。瑟縮的寒風中，依舊有幾片梧桐葉孤零零地堅守在樹杈的枝丫上，像一面高挑的旗幟，宣示著它在寒冬里不屈的精神。偶爾，有小鳥站在枝頭上清冷地啼鳴幾聲，似乎是呼喚溫暖的陽光。但是“鳥鳴林更靜”，它們在瑟縮的寒風里幾乎得不到回應。我推開窗戶，本想為這只饑餓的小鳥做點什么，或者給它喂幾粒米飯，可是沒等我伸出頭去，小鳥已經一振翅撲棱棱地飛過小區道路，一瞬間飛掠到小河對岸去了。

我仔細觀察了幾枝伸近我窗口、脫去了夏日繁華的梧桐樹枝，猛然發現，在冬日瑟瑟的寒風中，枝條上已經漲出了幾枚飽滿的芽苞，都幾乎“含苞欲裂”了。

在沉寂的冬日里，梧桐樹低調地脫去一樹闊葉，看似蕭條，實則是顯示了它內斂低調的修為，為了能夠在來春重新勃發，默默地積蓄力量，等待下一個春天。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