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外二首）

潘玉渠

若干年后，人類將低于草木

低于海平面

低于一片生銹的月色

我不是說人死后會被埋葬

而是說——

人類終將臣服于一切溫良的種群

以匍匐而行的方式

懺悔暴行，俯首認罪。

那時，每一枚葉子

都可俯視人間；每一只昆蟲

都能威嚴地號令人類

在加豐園，兼致曾俊

枇杷熟了，山茶花謝盡……

加豐園的本來面目

被五月中旬的日光篡改

潤色：裸裎出緊致的暗影

如果這一顆顆果實

帶有內斂的甜

我們應明了節令的用心

明了一切樸素的事物

都是隱遁的諸神

例如，池塘邊的楓楊

正臨水自鑒；鵝群無所憂患地鳧水

拖動裙裾般開闊的波紋。

而我們，在枇杷樹下

深一腳淺一腳地采食

就好像兩只調皮的山雀

用鐵青色的喙

吹滅暮春的燈盞

黃昏的公園

趁夕陽還在，薔薇恣意地開著

它們把蕊芯處的微小激動

懸垂到嘴唇的邊緣

仿佛倚門而望的女子，擺弄

五月的裙裾。

我知道，在公園的深處

有一處隱秘的巢穴——

那里濕濡，溫潤

敞開著喑啞的疆界

但是，人類是不受歡迎的

那些草叢中的土著

只專注于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