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組詩）

陸輝艷，1981年生于廣西灌陽。出版詩集《高處和低處》《心中的灰熊》。曾獲2017“華文青年詩人獎”、第八屆廣西文藝創作銅鼓獎、2015青年文學·首屆中國青年詩人獎、《廣西文學》“金嗓子”文學獎等。

在洛古河岸

撿到了瑪瑙的人

在岸邊發出驚呼

人群擁上去

他們的臉龐

有洛古河的藍色和喜悅

我沒有撿到瑪瑙

在斑駁的石頭中間

一根白骨，突兀地躺在那兒

我沒有聲張

甚至沒有驚動一棵老鸛草

漠河印象

天空，黑色河流，白云

墜落人間的琥珀

快要接近大地了

木克楞和白樺林靜靜列隊

拒絕了鐵和冰冷

面向天空時，有教堂似的尖頂

遠方的人告訴我

古老的苔蘚生長在大地上

也長在房子的內部

陡峭

山脈起伏，白樺林閃退

一路跟著綠皮火車的隱喻飛奔

為記憶保存，倒退的鏡頭

直到失去參照物

但我沒有看到北極光

在北極村，我的導師說：

注意，陡峭感

我沒有登上懸崖頂

黑熊安靜，狍子天真

卻一直沒有躥出密林

正如我尚未寫出，一首詩中突然的美

和轉彎的詩意

可以比天空更讓人驚詫

比額爾古納河更幽深

因而我壘石頭，在一首詩和現實之間

構成一個銳角去對抗平庸

我以為看見了自身

在里湖，穿布衣的瑤族女人

隱約，露出她們美好的乳房一側

當她們微笑

我開始臉紅

拿相機的手跟著顫抖

我居住的鵬飛路，一排小葉榕

樹干上布滿女性私處般

神秘的空洞。每次，我停下來

慌亂中打開鏡頭蓋

而她們泰然自若

我卻以為看見了自身

當我裸露著，站在浴室的鏡子前

認真端詳：一個遙遠的陌生人

對此生仍有期待

飛翔

電瓶車撞開空氣，雨衣因為風

而鼓起。頓時，一群彩色翅膀的大鳥

從馬路上開始起飛

但它們飛翔的樣子拖泥帶水

因為無法擺脫引力

翅膀疲頓而下墜

我站在樓頂，望著這一切

突然害怕時間和大地偏離

不因我尚未降落而等待

因而停止了飛翔的念頭

指引

我的丈夫，在細雨的夜晚

迷路了。陌生的草木，標語牌和石堆

露出它們簡筆畫似的外形

他感到自己也在變成線條。疑惑使他

減緩車速。一團白霧指引著他

“就像神的召喚”

往西，一直往西

他回到了熟悉的路上

“應該是個消納場”后來他說

我想起那個位置

曾經是個打靶場

似乎還充當過法場

有次郊游路過，多看了一眼

蓊郁樹木遮住靜靜的時間

但我沒有告訴他這些

只是握緊他的手，并從心里

感激那晚的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