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 月
熱浪翻滾,世界幾乎要燃燒起來。可是我還是要跟父親下地干活。那是20年前,我剛結束高考,正在焦灼地等待中。我平時很少干農活兒,一點農活兒對我來說都相當于泰山壓頂。大片的玉米地,望不到盡頭,我跟父親要鉆到玉米地里去除草。
鋤頭在父親手里那么乖巧順從,一鋤頭下去,草就被鋤下來。父親動作輕松,游刃有余。盡管他的汗不停地淌下來,“噼啪”地落到地上,可他的表情是輕松自如的,有時他甚至還要哼唱幾句。我可就不同了,在熱氣蒸騰的土地上,我簡直就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我舉著鋤頭艱難地前行,這兒鋤一下,那兒鋤一下,可鋤頭就是不聽使喚,頑皮的小草們也像專門跟我作對一樣,總是逃過我的鋤頭又得意揚揚地直立起來,向我示威似的。

我心里越來越焦躁。父親已經把我遠遠地甩在后面,我費力地朝前挪動著。我感覺自己快要被蒸熟了,汗水滿頭、滿臉地淌著,淌到眼睛里感覺跟眼淚一個滋味,流到嘴巴里覺得咸咸的,我顧不得擦一把,拼命追父親。
熱,而且沒有一絲風,樹葉紋絲不動,周圍靜得只能聽到父親和我揮鋤的聲音。我已經看不到父親的表情,只看到他的背影在輕松地前進。我熱得快要暈倒了,只盼著來一陣涼爽的風,把我的疲憊和燥熱吹走一點。可是,左等右等,風就是不來。我的情緒越來越差,由原來的焦躁發展到厭煩,再發展到懊惱和氣憤。我懊惱的是被父親遠遠甩在后面,氣憤的是他只顧除草根本不顧我的感受。看著漫無邊際的玉米地,我終于爆發了:“爸!我不干了,你自己干吧!一點風都沒有,快要熱死了。這么大片地,哪輩子才能鋤完……”我使出最后的力氣抱怨了一通,然后重重地坐到地上,不肯再動彈。
父親停下手中的鋤頭說:“累了?累了就歇會兒!”說著,他招呼我來到田頭的一棵大樹下。我坐在樹下嘟囔著:“一點風都沒有,熱死了!”父親說:“怎么沒風?風吹來了,怪涼快哩!”我不滿地看著父親說:“明明沒風,哪來的風呢?再去干活,人非得中暑不可,反正我是不干了!”父親并不生氣,耐心地說:“你感覺不到有風,是因為你的心靜不下來。有句話叫,心靜自然涼。你心不靜,所以總覺得熱。”我抬頭看看父親,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父親接著說:“讓心靜下來,等風來!”
我極力讓自己的焦躁和厭煩之氣沉淀,努力讓心靜下來。深吸一口氣,我放眼望去,綠夏蔥蘢,一派生機,遠方青山隱隱,白云低垂,我的心慢慢靜了下來。很快,我感覺到一陣涼風拂過肌膚,帶來舒爽愜意。我興奮地說:“爸,風來了!”父親慢悠悠地說:“嗯,心靜了,風就來了!你別看眼下這么多活兒,咱不著急,慢慢干,累了就歇會兒,這活兒很快就干完了。”
休息了一會兒,我感覺又有勁了,又跟著父親去除草。傍晚時分,我們背著鋤頭凱旋。那段時間,我每天跟著父親下地。我不再那么焦躁,而是能像父親一樣心平氣靜地干活。
后來,我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父親教我等風來,其實是教我如何摒棄焦躁,讓自己的心靜下來。心靜下來,一切都安寧了。